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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若你不吹这一声,也许我就睡了。” 这句话里透出的话意教人有些微妙。 薛兰令竟也怔了怔。 片晌,薛兰令对俞秋意道:“如此,俞侠士,下次再得空闲,我们再好好谈心罢。” 俞秋意站起欲送。 段翊霜却道:“不必送了,我陪他回去。” 俞秋意迈开的脚步便骤然顿住。 两个人默然对视一眼。 俞秋意眉心微皱。 待段翊霜和薛兰令的身影都融进夜色之中,俞秋意方觉醒了神,弯腰捞起一坛酒,大口畅饮,打了个酒嗝,叹道:“……嘁,还说不是朋友!” 薛兰令回了屋。 这间屋子不算宽敞,却是这家客栈里最大的一间。 那屋门被段翊霜一手带上,关紧了。 薛兰令将白玉箫置于桌上,懒懒坐在桌旁,道:“哥哥找我有事?” 段翊霜道:“有。” 薛兰令问:“什么事?” 段翊霜道:“你要带我去找神医解毒。” 薛兰令道:“……哥哥是在怪我?” 段翊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道:“这里离益州只有一十三日的距离。” 也就是说,在道路畅通、风和日丽的天气,他们只需要走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到达益州,找神医解毒。 换言之,若遇到道路不畅,天公不作美的时候,那时间将可能是一个月,甚至一个半月。 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任谁身中奇毒,都不会想浪费时间在别人的身上。 薛兰令却笑了:“原来段大侠这么怕死。” 段翊霜的神情在烛光下亦是清冷漠然:“悍不畏死的人不少,但其中不会有我的名字。” 薛兰令道:“我搭救林氏兄妹的时候,哥哥尚不觉我在浪费时间。如今我不过略施援手,哥哥便怪我了吗?” 段翊霜道:“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想早些离开。” 薛兰令道:“可俞侠士和天机楼之间的事情还未结束,那白阳山庄究竟有何隐秘,我还一无所知。” 段翊霜道:“薛教主既然这么好奇,何不自己探查?毕竟以薛教主的本事,来去天机楼与白阳山庄,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薛兰令顿了顿,他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绕行到段翊霜的身后。 这般危险的位置,任谁都要转过身去,避免被他偷袭。 段翊霜不会是这个例外。 因而他将将行至,段翊霜便要回身去看。 但段翊霜没能转过身去。 薛兰令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身躯贴在他的背上,迫使他不能在这咫尺的距离中转身。 段翊霜心头一跳。 那心跳当真是越跳越快的。 像是紧张。 可紧张里夹杂着什么微妙情绪,段翊霜觉察不到。 他的腕间很冷。 因为薛兰令的手指很凉。 但近在耳边的呼吸却有些烫人。 段翊霜的脸很热。 他的心跳得太快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开始有些浑噩了。 ——这分明不应该的。 行走江湖的人本该是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的。 无论是什么人,离得是近是远。 任何人设身处地在此,都只会想要挣脱,想要反击。 ——可段翊霜没有这个念头。 他的念头很乱。 乱到好像比他的心跳都要乱,乱成一团乱麻,乱得他呼吸也跟着那份烫意变得沉重起来。 薛兰令就在他的耳边说话。 声音轻得比夜里的那阵风还要柔软。 薛兰令道:“你在生气。” 段翊霜觉得自己的舌头也开始在乱。 他为什么会说不出话来? 竟然连点头摇头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他只可沉默听着薛兰令说话。 好像自己就这般成了俎上鱼肉,再不能挣扎逃脱。 “你不讲理,”薛兰令说,“你说我与旁人并无区别,我也没有生气。可我什么都还没做,你就生气了。” 段翊霜掩在墨发下的喉结微微一颤。 薛兰令又道:“我从来不对你生气,无论你说了多少我不爱听的话,我都不曾生气的。” 再不讲理的人也要承认。 从没有一个魔教教主能比薛兰令更好说话。 耳边的气息是烫的。 每一句话的语调都像爬在心尖耳后的蚂蚁,让人觉得痒。 段翊霜哑着声音说话:“……我没有生气。” 薛兰令道:“你真的很不讲理,你仔细想想自己说过的话,哪一句不是在故意惹我伤心?” 段翊霜缓了缓,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 他道:“我只是在说实话。” 薛兰令道:“我与旁人没有区别?” 段翊霜张口,却又闭上。 薛兰令道:“以我的本事,出入天机楼与白阳山庄,也不是难事?” 段翊霜的脸开始红了。 段翊霜道:“……难道不是吗?” 薛兰令道:“确然,以我的武功,我能做到这些事。” ——“但,”薛兰令又轻飘飘继续,“从你的口中,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就很像故意惹我伤心的气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