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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秋意闻言,却道:“天机楼既然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更不曾听闻有何不可言说之事,且天机楼彼时收了我的钱财金银,却未告知过一字一句,而我所想要查探的事情,乃是我的知己至交,又何来伤和气一说?” 这字字句句说罢,贺生言无奈,只得又叹了口气。 他转身取杯,为几人都斟了杯酒。 贺生言道:“此酒全当是我为俞侠士赔罪了,此事……我再派天机楼下属细细查探,定要给俞侠士一个回答。” 如此退让隐忍的话语落出口去,俞秋意倏然看向段翊霜。 这是段翊霜的面子。 唯有能左右天机楼的身份在,天机楼主才会退让,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段翊霜没有说话。 俞秋意亦未因此多加要求,仅仅道:“但愿楼主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豪爽地饮了杯酒,俞秋意偏首去看身旁的薛兰令。 不是头一回这么去看。 可不知为何。 在这棕褐色满布的天机楼里,落针可闻的天机楼里。 俞秋意一眼望去。 竟似能看到薛兰令满身的风雪,眼底眉梢,都似盛着若有似无的杀意。 ——为何会有杀意? ——为何在这静谧的、四处几无人影的天机楼里,薛兰令会有这般骇人的气势? 俞秋意心头陡震。 因为薛兰令抬了眼帘向他看来。 幽沉的眼底,凝着星色,凝着月光,笼着所有夜色里最易发亮的光。 这分明不是黑夜。 这里也明亮非常。 可薛兰令的眼睛,却还是那么深不见底,光亮浮在长长的睫羽下。 ——让人几欲窒息。 作者有话说: 教主:好耶,又有事情可以搞了!我好兴奋啊! 天机楼:你走开,你不要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叫人了啊! 小翊:小孩子不可以乱搞。 教主:我没有乱搞哦。 教主:我除了年龄小,别的都很大。 小翊:??? 第二十二章 夜里起了阵风。 俞秋意靠在门前斟酒自饮。 他已饮了六坛酒。 俞秋意并不是个酒鬼,至少从前他不爱这般毫无底线的饮酒。 只是人的心中有了事,总要想法子排解。 俞秋意的办法就是饮酒。 烈酒、淡酒,但凡是酒,他都会饮上一些。 尝不出什么香醇浓厚,或高或低的口感。 俞秋意只是想饮酒,所以他饮了许许多多的酒。 除了心事,俞秋意也有一桩不明白的事。 因而从人情世故来看,无瑕剑全然没有帮他的理由——更何况起初点头帮他的因由,竟是为了旁无名号的薛兰令。 这是个问题。 俞秋意问:“你如何能让无瑕剑这般信任?” 他认为这是段翊霜对薛兰令的信任。 正因为信任,才会不顾八大门派的名声,毫无利益可言地陪在薛兰令左右。 薛兰令却道:“你难道没有听到他说,他别无选择?” 俞秋意一怔:“别无选择?” 薛兰令笑了起来。 ——“俞侠士,这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无怨无悔,不要退路地帮助,所有人都是别有所求的。” 俞秋意道:“……你们不是朋友。” 薛兰令颔首:“我们唯有交易。” 俞秋意没有答话,他伸出手去,将一坛酒推到薛兰令的脚边。 “那就喝酒吧,”俞秋意说,“世间知心者少,知己者近无,知音难觅,能萍水相逢,行一段路,已是极为难得的缘分。” 薛兰令道:“俞侠士是在宽慰我?” 俞秋意道:“不,我是在宽慰我自己。” 薛兰令问:“你与梅慕白做了这么多年的知己,若是轮番追查之下,你得到的是他的死讯,你会如何?” 俞秋意问:“我要如何?” 薛兰令道:“我记得中原有一句话,叫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俞秋意摇首道:“若是他死了,那我也还要活着。” 薛兰令道:“我还以为知己之间当是生死相随的。” 俞秋意笑了, 他道:“断没有为了谁不要命的道理,能在如今这般世道活着已是不易,又为何非要寻死?” 薛兰令道:“你说得很是。” 俞秋意道:“只我听薛公子的态度,似乎很想见到为知己而死的重情之人。” 薛兰令道:“哪里,我自知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人。正因为没有,所以见到了,总要问一问。千万分之一若有那么一人,也许世道还不至于这般让人厌恨。” “厌恨?”俞秋意悚然。 薛兰令此时却抽出腰间玉箫,指尖轻抚,淡笑道:“想听曲吗?” ——“我在家时,曾有人教过我好几首美妙的箫曲。” 俞秋意仍有些心颤,他道:“……洗耳恭听。” 薛兰令便执着白玉箫吹奏了一个短短的音节。 那声音将飞而去,悬于空中。 段翊霜走了过来。 箫声一止,薛兰令笑道:“哥哥还未睡吗?” 段翊霜握着剑,白衣黑发,蓝剑金穗,眼底结出一片冰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