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雨下西楼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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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东一脚踢开凳子,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裳。 “好了,就这么点事。说给你听过就行。我去吃酒去了。” 说着,他便要推门出去。 孙全彬叫住他:“李三娘去的是城外三清观?” 林东不耐烦道:“对。” “那里…”孙全彬微微思索,“她是去求什么的么?” “我怎么会知道!……哦,三清观!东京城的妇人们常去那里,说是求子比较灵验?” “求子?她要求子……” “怎么,你也要去求?”林东捧腹而笑,伸手指着孙全彬,“哈哈,长卿,你又没有!” 没有什么,不言而喻。 孙全彬倒也不恼,放下书,说道:“我记得大中祥符二年,真宗皇帝大封泰山时,曾雕玉女像供于玉女池旁,称作昭真祠,供奉碧霞元君。民间称碧霞元君为送子娘娘,而在泰山之上,也能求得送子娘娘的瓷像?” 林东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一脸颓意地看着孙全彬。 “长卿,你不是吧?” 而此时的雪满,正在山上没头脑地逃窜着。 她撞见了郑迢在姐儿的床上,吓掉了手里的灯。郑迢看见了她,竟然拔出小刀,要追杀她。 雪满拔腿就跑,可手里没有了灯火,走在山路上也是到处乱撞。 郑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雪满心里也越来越慌。 她想高声叫嚷求救,可又怕自己声音引来了旁人,到时质问起来,坏了姐儿名声。 姐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雪满来不及想清楚事情如何,便被脚下不知什么东西绊倒,跌了一跤,摔进了水里。 郑迢听见落水的噗通声,悄悄地走近。 山风又起,吹在枯枝上,呼啸而萧瑟。 阙月边飞过寒鸦,撞破前山飘起的炉烟。 雪满挣扎着要在冰凉的溪水之中站起来,一只手撑在水中的冰碴子上,生生被戳破了手心。不及她感到疼痛,脑后忽然一击钝击。 雪满晕了过去,倒在凉水里,被郑迢扛起。 也亏得郑迢力气大,扛着一个雪满,打着灯,绕着小路下了山。 山下,江四早已等候着郑迢。站在江四身边的,还有个精瘦而矮小的汉子。 “大郎君。”江四行了礼,“这个便是齐大。” 齐大是个人牙子,刚跟着江四过来的。 郑迢将手里的雪满扔在地上,说道:“这便是在我家行盗窃事的罪奴,总算在这里抓到她。这人拿给你发卖,也不收你钱了,只是她这张嘴太碎,听江四说你有哑药,不妨毒哑了她,再发卖给别家。” 齐大拨开雪满脸上乱糟糟的发丝,叹道:“皮相倒不差,就是品行差了点。不要紧,我一碗药下去,再回头把她卖到妓馆、关扑场子去,保准给大官人处理干净了。” “好。人你扛走吧,这种贱奴,我是一刻都不想看见了。”郑迢道。 精瘦的齐大扛起雪满竟是毫不费劲,想来是常常这样扛各家发卖的奴仆的。 等他走了,郑迢问江四道:“还有个小的呢?” 江四低下了头:“没把好力道,一棒子敲死了。” 郑迢拍拍他的肩,一笑:“敲死了就敲死了,一个丫头罢了,你这副模样做什么?” “那丫头,之前买羊肉汤时,还给小人买了一份。”江四低沉着声音说道。 他的嗓子本就沙哑,又沉着声,像是有几分难过。 郑迢却不明白他,反倒说:“怎么,你想吃羊肉汤了?走,爷给你买一碗去。” 雪地被行人踏出参差不齐的鞋印,羊肉汤的棚子就要打烊。店家给郑迢与江四盛出最后两碗羊肉汤,奇怪地看了看江四。 郑迢笑问:“店家,怎么眼睛黏在我这小厮身上了?” 店家如是道:“这位客官是不是与另一个娘子,在几个时辰前来过?” 江四沉默地点了点头。 店家又道:“之前有位娘子,还问起客官与那个娘子有没有来过,又去了哪里呢。客官可见到她了?” 江四愣了半晌,还是郑迢说了话:“早见到了。” “哦,好,好。”店家也不再多问,转身去收拾打烊了。 白草感觉自己摔了一跤,跌到了地上,然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一直闻到羊肉汤的味道。 但这个梦,好黑好黑,就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似的。 她只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对不住了。” 她听见一个糙哑的声音,在半空中说着。 为什么要说对不住呢?他在对谁说话?对我说话吗? 白草心里很疑惑,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支使不动自己的眼皮子。 脑袋后面,似乎有什么黏黏的东西在往外流,还有股腥味,混着羊肉汤的味道,一起飘入了她的鼻子里头。 怎么回事?怎么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手动不了了,腿也动不了了。 头好痛,怎么感觉,连气都吐不出来了? 白草仰面躺在地上,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她就这么躺着,躺着。 不知什么时候,这场梦才会醒来,这个黑夜才能够过去。 等梦醒来之后,她还要给姐儿送羊肉汤去呢。 姐儿最喜欢吃羊肉了。 姐儿…… 第107章 找人 朝云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醒来。 不知是不是这厢房的床格外硬一些,她醒来时,浑身都有些酸痛,脑袋也嗡嗡地疼。 睁开眼睛,看见窗外一片大亮。明明入睡时才是夜里吃过饭的时候,怎么现在醒来,却像是到了翌日的正午了? “雪满?” 朝云出声,叫唤着雪满。 记得睡前,雪满告诉她白草不见了,然后自己下山寻人去了。如今隔了一个晚上,雪满可找到白草了么?她们此时在哪里? 久久没有回应,朝云又再叫一声:“雪满?” 还是没有人回她。 朝云穿好衣裳和鞋,推开屋门一看,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两个去了哪里?不会还没回来吧? 朝云心里隐隐生出点担忧,又因头痛难耐而无法好好思考。她晕乎乎地走到白草前几日常去的水边看了看,也不见白草。 倒是有个妇人,看见脸色苍白的朝云,问道:“娘子没事吧?” 朝云摆摆手,皱着眉又去了那车夫江四所住的厢房,照样没有一个人。 朝云知道大抵是出了什么事了,在心中理着事情的端倪。 白草是为了给她去买羊肉汤,才跟江四一道下山去的。他们没及时回来,雪满又下山去找他们。 隔了一夜,不仅白草和江四没回来,如今连雪满都不见了。 她能做的,要么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要么是自己下山去找人。 两者之间,朝云选的自然是后者。 她回到厢房,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任何人过来。于是便不等了,看了眼自己与两个女使的辎重,觉着也没什么要带走的,只把一支出嫁时姨母赠给她的镯子套回了手上,换了双轻便的鞋,从水边捡了根棍子,决定一个人下山去。 上山时走的是前山,她自然不晓得后山也有条下山的小路。从后山先绕半圈,绕到了前山道观那边,又是一派熟悉之景。 香炉、拂尘、袅袅的烟和三清塑像。落过雪的山路湿滑,这两日上山的人并不多,下山之人也少。朝云一个人行走在盘旋的路上,一步一阶,不曾有什么差池。 迎面走来一群人,朝云也不曾抬头看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低头走着山路。 那群人见了她,却停了脚步。 “三娘!” 那群人之中,为首的是个白面郎君。 声音无比熟悉,朝云手中的杖子停了下来。 “郑平?” 她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更没想到郑平随后说出口的话: “三娘,一早知道消息,真是骇人!你无虞就好!” 朝云黑着脸,坐在郑平过来接她的车上,一声不发。 郑平向来不敢与黑脸的朝云说话,何况今日出了大事,朝云心里一定有难受之处,此时搭话,不正是讨人嫌么。 朝云恰好也不想与人说话,她正坐在车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心里乱糟糟的,连此时该想些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