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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真地盯着李十一的眉眼,仔细思考自个儿为何会这样喜欢她。 是因为她眉似青山,眼似湖泊,还是因为她肤似长白山云团缠绕的积雪,唇似山林间顶着露珠的蜜果。 她咬上那蜜果,觉得又什么也不像,没有一种果子比李十一更美味,更馥郁,更令她神魂颠倒。 交缠的气息逐渐升温,驯服小兽的手四处探索,自光裸的肩胛骨沿着脊柱往下,拨弄玉珠一般一寸寸细数她脊柱的凹凸,这是她生而为人的支柱,支撑她的礼数,规矩和思想。 再往下,是碗沿一样光滑的腰窝,细腻的肌肤逐渐变得粗糙,连接着层层覆盖的鳞片,她的腰肢在李十一触到鳞片时重重一颤,如鱼儿被浪花推至了岸边。 鱼搁了浅,嘴唇一张一合,渴极了。宋十九与李十一交颈纠缠,鳞片一张一合,渴极了。 李十一的手温柔而细致地抚摸她的鳞甲,甚至指甲偶然碰到她鳞下的嫩肉,面上却未显示出对她真身一点的好奇心,她不低头瞧,只以手缓慢地抚摸,眼神牢牢勾住宋十九,却好似将她从里到外打量了个遍。 宋十九被煽情得无力抵抗,尾巴尖儿颤了又颤,在地面蹭出难耐的痕迹。 这是她回归于兽的天然,释放她的本能,野性和不驯。 无论哪一种形态,都躲不掉这双手的掌控和教化,将她的爱欲催发,以神佛难挡的态势。 她终于又回到了山野,杂乱的心跳是池蛙鼓腹,淋漓的香汗是穿石水滴,她的思想是漫天的星辰,明明灭灭,神鬼难测,密密麻麻,一盘散沙。 而李十一的手则是深邃而璨烂的天河,是杂乱中的有序,是零散中的聚汇,是难测中的笃定,是不可能中的可能。 她短促而喑哑地低低叫她:“十一,十一。” 宋十九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潜藏已久的私心。 小豆丁叫她“十一姐姐”,春萍叫她“十一姐姐”,而自己自有意识以来,只喊她“十一”。 是不经意间命中注定的预感,预感到今日要如此痴缠软糯地喊她。 若从一开始便没了礼数,往后再无怪罪孟浪的借口。 第二日一早,涂老幺熬好了臊子,请几位姑娘出来吃面,李十一应了门,涂老幺又转向另一间,才刚抬手,便同开门的春萍打了个照面。 春萍向来起得早,又同宋十九住惯了,一时未蒙上面,见着涂老幺,还不大清醒地愣了愣神,而后才双手捧住脸,将唇鼻掩得严严实实。 “你瞧不见我。”她闭着眼,着急得睫毛都在颤。 “我瞧见了。”涂老幺否认。 春萍睁眼,又赶紧阖上,嘴里念念有词:“你没瞧清我。” 涂老幺乐了:“咋没瞧清,双眼皮子利刀眉,元宝鼻子小鸡嘴,长得同耗子似的。” 他的比喻一向是瞎来的,薅着啥用啥,话了了才觉得有些奇形怪状。 春萍倒未留意这个,只掩着脸懊恼,这涂老叔瞧着比老锈刀还钝,眼珠子却转得飞快。 她于是将手放下来,也不挣扎了,只同涂老幺说:“我不是这里的人,十九姐姐嘱咐我,不许给旁人瞧见脸。” “瞧见了,能如何?”涂老幺没明白,“要砍了我?” 按说书里头的,江洋大盗现了脸,那必定是要灭口。 但他的凉气只吸了半口,便怀疑地看着这小丫头,弱得跟狗崽子似的,能把她涂爷爷灭了? 春萍只哀怨地望了他一眼,摇头闷声把脸罩好。 人才刚刚聚齐,小豆丁又趿拉着鞋飞快地跑来,昨儿被宋十九抽了虫,他又回复了些精神,绕着桌子吭哧吭哧喘着气,眼巴巴地守着面汤盆。 “怎么一早起来做了面?”李十一的鼻音糯糯的。 宋十九咳嗽一声,鼻音也糯糯的。 “今儿三十。”涂老幺“嘿嘿”笑一声,给各人盛臊子。 这还是他媳妇祖传的手艺,豆腐、咸菜、同肉沫子剁碎了,搁一块猪油炒出香,再调上几个鸡蛋,热水下锅焖着,再以芡粉勾了浓浓的汤,那叫一个咸香入味。虽说今日短缺肉和猪油,他做了个简易的,好歹热闹热闹。 涂老幺一说,诸人才想起来竟至了除夕,出门在外不兴数日子,又兼着这村里病了几月人丁薄,炮仗没备着,春联也未贴,哪来半分年味。 命还短着,谁还过年呢? 小豆丁捧着面,也不拿筷子,先是舔了舔上头的汤汁,眯着眼啧一口,又对涂老幺说:“涂叔,你做个炮仗罢!” 这小子,倒是半点不见外,涂老幺笑他:“你这顽心是大发了。” 小豆丁摇头:“我爹说,炮仗是赶年兽的。你做了炮仗,我拎着去村里跑一圈儿,将疫兽也吓唬吓唬,没准就吓死了。” “你拎着跑。”涂老幺吓他,“疫兽不好说,你先被炸死了。” 小豆丁却半点不怕,低头想了想,说:“我死了便死了罢,三叔和婶娘活着就成。” 李十一的筷子顿住,听见宋十九问他:“为什么?” 小豆丁说:“三叔是好人,村里的新井是他挖的,好人不该绝命。” “我不好,我烧过鸟蛋。” 宋十九一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热闹撑不过半日,至晚上,月亮又变得孤零零的。涂老幺倒果真给小豆丁做了个“炮仗”,砍了几节竹子,中央打上孔,用麻绳穿成一串,给他绑到腰上,一跑起来竹筒在地上磕得哗啦啦的,倒很有几分爆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