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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阆想,它们不仅是一具具行尸走肉,是世人口中的怪物,更是昆仑的看守者。 他问:“既然你说古藤已经毁了,那这天界的邪气又该怎么办?” “古藤原本就是在邪气中孕育而成的生灵,是至阴至邪之物,所以才能源源不断地,像饕餮一般的,吸收着这天界的邪气。徐阆,你方才在吃荔枝,后来觉得腹胀了,便搁下了荔枝,没有再碰,如果我明知你已经吃不下去了,却还是强迫你继续吃,会如何?” 徐阆想了想,“我会撑到吐?” “古藤也是这样,即使千万年来都如此,它所能蕴含的邪气,到底也是有尽头的。”楚琅说道,“它不会轻易吐出邪气,但也没办法再吸收了,久而久之,就到了濒临崩溃的界限。” 楚琅细白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胸口处,徐阆感觉到风声有异动,她按在心上的手指逐渐被肮脏污秽的青黑色吞噬,像永不疲倦的、肆意生长的荆棘,顺着她的指尖向上攀爬。 “阆风仙君一职,是负责看守古藤的。”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多年前,当我察觉到它快要被暴虐的邪气摧毁殆尽之时,便竭尽全力,冒着陨落的危险,将它放在了这里。” 没给徐阆反应的时间,楚琅继续说了下去,“我以身饲藤,是想着至少能挽回摇摇欲坠的局面,又将此事告诉了梁昆吾和白玄,几番商量之后,我们约定,绝对不能将此事传出去,否则,天界将陷入恐慌,诸仙心中的邪气有所喘息,便会趁机吞噬神魂,到时就不是我们能够挽回的事情了。” “白玄只告诉了东华帝君。而西王母引渡邪气,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此后又三番五次问过我,我便也将此事告诉了她。他们都知晓古藤的重要性,可天界这千万年来都是如此度过的,帝君给九殿下的四方开天镜,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炼制出来的,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徐阆,你是凡人。”楚琅说,“但帝君与西王母却没有发现你的存在,只是因为他们如今的处境实在捉襟见肘,穷于应付,实在脱不开身,只好令三青仙君来与你交际。” 徐阆听着,半晌才开口说道:“那么,我落入昆仑的那天所看到的景象到底是……” “我虽使了浑身解数,却仍然无法扭转局势。”她如此说道,“我们都没想到反噬的这天来得这样快,我已有所预料,所以并未慌乱,命运难测,只是令他们措手不及。” 那天,楚琅意外的平静,眼前一片昏黑,她听到邪祟的低语,往她的心口钻,疼得她喘不过气来,然而,她却偏要强掩住痛苦,恍恍惚惚的,面向一言不发的白玄和梁昆吾。 “堕魔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按住胸口,说道,“梁昆吾,你向来是最理智的。” 梁昆吾却没有说话,像是失了语一般,只是看着她,眼中难得流露出了痛楚的神色。 “白玄。”楚琅又说,“你是天界的处刑者,看见被邪气吞噬的神仙,为何还不动手?” 他们都不说话,楚琅逐渐感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沉沉的,像是日月也被吞噬,黑夜肆意地生长,繁复的暗影在窃笑,疼痛感愈发明显,她感觉到古藤刺穿了她的胸口,在邪气的滋润下,满怀恶意,要谢谢她的慷慨付出——楚琅踉跄了一下,终于站不稳了。 “太疼了。”她断断续续地咳着,几乎要被逼出泪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它结束吧。” 又是一段悠长的沉默,然后,楚琅感觉到白玄的手覆上来,掩住她的眼睛,她本来就不太看得清楚了,索性闭上了眼,一片朦胧中,她听到一声铿锵刀鸣,凄凄切切,好似低泣,贯穿了她的心口,紧跟着撕裂的声响,血液四溅,骨骼被硬生生分离,古藤也被取走了。 “至于你的出现,不过是个意外。”楚琅叹息道,“七日过去,魂归故里,白玄和梁昆吾点燃了追魂香,我短暂地和他们见了面,才知晓原来在我陨落之际,竟有凡人误入昆仑。尽管我们都不知你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不过,白玄却认为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没有无缘无故就出现的,也没有无缘无故就消失的,所以将你留了下来,要你成为这阆风仙君。” 徐阆忽然有点局促,他想安慰楚琅,但楚琅却是一副完全不需要安慰的坦然。 于是他磨磨蹭蹭了半天,最后将柳枝编成的桂冠递给了楚琅。 楚琅微微纳罕,看了徐阆一眼,不过还是勉强地道了声谢,接了过来,放在膝上。 “你既然已经留在了昆仑,便免不了担惊受怕,就像前些日子那样,若是又被破军星君抓住破绽,或许就不是那么简单就糊弄过去了,更何况,之后我也没办法留在你身边了。”她说着,摊开手掌,徐阆看见她掌心中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饮下花中的甘露,将你的命运与昆仑相连,就能够获得永恒。” 花瓣中确实盛着一点露水,清澈剔透,和徐阆对望,但他没有立刻接过花,抿着嘴唇,停顿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抱歉,我还挺喜欢我这短暂的寿命的。” 他这么说,楚琅也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是要你立刻饮下甘露,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就可以选择这条道路,所以,你先收下,以后慢慢考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