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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抢一个脏兮兮的馒头,能把好几个比他大了许多岁的富家子弟给揍到痛哭流涕,在地上又哭又闹,气喘吁吁,身上华贵的衣裳都沾满了涕泪和泥土。 常锦煜起了兴趣,就倚在墙边,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 有个男童捂着缺了几颗牙齿的嘴,口齿不清地喊他,让他帮忙,承诺什么都能给他。 常锦煜笑着回了句:“小孩儿,对于你来说,我比他更加危险。” 他的眼神太冷,背上的那柄剑又足够有威慑力,那男童见着,一时间也不敢开腔了。 结果,把其他富家子弟都给吓着了,抢完东西之后还蹲伏在原地的那个小孩儿却是毫不畏惧,抢了馒头之后,背过身,用余光去看常锦煜,手里还不闲着,正将馒头往嘴里塞,也不怕被噎着,动作又利落又迅速,眼神如同孱弱的饿狼。 虽然弱小,虽然浑身狼狈,但确确实实是一头狼。 常锦煜放下手臂,慢慢地走了过去,生怕惊走这个正在享用猎物的野兽,隔了几步的距离,把腰间的水囊取下来,扔到了他脚边,溅起了零星的尘土。 这位魔教教主好言好语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狼崽子连开口的工夫都没有,极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腾出一只手把水囊拿起,动作熟练地拧开了盖子,嗅了嗅,感觉气味是正常的,就咕咚咕咚大口灌了下去。 常锦煜估摸着他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懒得跟自己说话。 他也不恼,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只狼崽子,看见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上绣着个“方”字——这原本应该是个姓方的人身上的衣服,被他抢来穿的。 常锦煜思索片刻,提议道:“岐是形容树枝分叉一样的山形,我瞧你这前半辈子过得也不安稳,为求生避死花了不少心思,不如就叫你方岐生吧。” 光顾着喝水吃馒头的狼崽子压根不理他,好像他在自言自语,自讨没趣似的。 之后,常锦煜用上了十足的耐心,等着狼崽子吃饱喝足了,打了个饱嗝儿,抬手就狠狠地劈在他的后颈子上,直接把人给打晕过去,心情愉悦地拎回魔教去了。 方岐生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常锦煜是真的有病。 他一个人孤惯了,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完全没有兴趣和别人接触,说话是会说,但是嫌开口麻烦,常锦煜就硬逼他开口,方岐生不堪其扰,慢慢地也会说两三句话了。 基本上说的都是“烦死了”,“离我远点”,“滚开”。 后来混熟了之后,常锦煜又用差不多的方法拎回了一个黄盛当他的师弟。 这下就热闹了,黄盛嘲讽人是有一手的,方岐生也不甘示弱,硬生生和他对骂了好几年。 当然,等到长大了之后,吵架的次数就少了许多,基本上都是直接动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方岐生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常锦煜和黄盛当作了家人。 本来没有,得到过,后来又失去了,这才是真正叫人难过的事情。 他边回忆着,边觉得困意好像要将他吞噬一般凶猛,于是在聂秋的脖颈间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阖上眼睛,彻底地沉进梦境之中,陷入了浅眠。 聂秋感觉到方岐生的呼吸逐渐平稳,轻轻抚摸他背脊的手也慢了下来,正要将方岐生放倒在床上,却又听见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梦呓般的低语。 方岐生说的是:“聂秋,你不会离开我吧?” 你知道我的恐惧,你知道我的孤独,你知道我心中所想所念,你知道我会有多难过。 你看,你都这么了解我了,是你先叫我依赖你的。 所以,你不会在师父之后也弃我而去吧? 聂秋的身子一僵,半晌,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在方岐生的耳边留下一吻。 他用在考虑上的时间太久,方岐生这时候都已经睡着了。 但聂秋还是轻声回答了方岐生的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中透着丝丝缕缕的犹疑,一字一顿,却又说得清楚:“我尽量。” 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聂秋想,他的承诺是毫无用处的。 他能够在三壶月的力量之下回到四年前,保不准会在什么时候又回到四年后。 聂秋小心翼翼地将方岐生放倒在床上,给他盖上了柔软温暖的被褥。 命运无常,生死无常,他无法知晓自己什么时候会消失,也无法知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但当方岐生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是认真谨慎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然后他就意识到,如果他在某天突然离开,方岐生会崩溃的。 当初常锦煜失踪的消息传来之后,方岐生不像黄盛那样去高台上吹着风喝闷酒,他冷静又沉默,和安丕才商量好魔教的事情,就去了酒窖,或许也是想喝点酒消愁,但是发现黄盛将一大半的酒都顺走了之后,他就决定先将醉得差点跌下高台的黄盛给带回去。 后来连半点悲伤痛苦都没透露,只是常在深夜里点上灯,一坐就是一夜。 等到了一年后的今天,方岐生才将心事告诉了聂秋一人而已。 如果连他也消失,那方岐生该将这些话倾诉给谁听? 可他没办法给出这句承诺,他没办法保证永远都会陪在方岐生身边。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