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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聂秋点了出来,方岐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渐渐有点信了,暗自下定决心,下回找到机会一定得和聂秋切磋一番。 “然后,之所以说我们二人有血海深仇,是因为,上一世正道剿灭黄家的时候,就是我打的头阵……不仅是黄盛,安丕才其实也被正道之人暗杀了。”聂秋说到此处时,忍不住停顿了许久,缓了一阵,才接着说了下去,“而你在武林大会的时候,想要刺杀那个人,但是没有成功,因为我拦住了你。所以你就抢走了象征头筹的玉剑,当众斩成两端,以此示威,也借此机会,向正道的所有人宣战。之后魔教便将正道老一辈的人都清扫了个遍。” 他总结道:“我上一世做了许多错事。” “你真的恨我,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看我时的眼神,是恨不得将我剥皮抽骨,以绝后患。” 方岐生听他讲完,嘴唇颤了颤,半晌,轻轻地问了一句:“常锦煜回来了吗?” 聂秋呼吸一窒。 半天没得到答复,方岐生就又问了一遍:“我师父他回来过吗?” 没有,直到四年之后的那天,我死在戚潜渊手上时,你仍然没有将常锦煜找回来。 你习惯了教主这个位子,变得寡言又冷酷,将情绪通通都收敛起来,手段愈发像你师父。 望着聂秋的眼睛,方岐生马上就明白了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因为那双眼里所含着的痛意是如此明显,恨不得替他痛上一遍似的。 方岐生忽然笑了一下,很急促,好像喘不上气似的,后半截笑声都压了下去,胸腔起起伏伏,呼吸声都阻隔在鼻息唇齿间,指尖发颤,头脑却是清醒得可恨。他的声音无法避免地带上了一丝一缕的难过,类似于哭腔,但是他确实没有掉一滴眼泪,闷闷地、口齿清晰地喃喃自语道:“你说,在你眼里,我做的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毫无用处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答案了,是不是? 你就一直这么看着,看着我费尽心思去做一件没有任何结果的事情,是不是? 聂秋霎时间感觉到了让他胸口钝痛的悔意。 他的手指攀住方岐生的肩膀,手臂也跟着环了上去,把方岐生带进怀中,轻轻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脖颈间,声音比他还要难过:“生生,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一直都觉得你能够将常教主找回来,真的,你也知道步尘容在卜卦一事上的造诣,她说你快要找到常教主了,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的。我并不觉得你所做的事情是无用的。” 说到后面,他都语无伦次了,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出来。 聂秋现在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想看见方岐生像这样继续难过。 他想说,生生,我十五岁那年,从沉云阁逃回聂家之后,我就心如死灰,觉得世间万物都像失去了颜色一般,毫无生机,但是我重生后遇见了你,我又觉得这世间原来也有可爱之处。我十五岁的时候是个病秧子,冬日里抱着暖炉咳得止也止不住,而你十五岁的时候能够在夜雨中放风筝,就算可能会冷得生病也毫不畏惧,你就是这么无拘无束,肆意又鲜活。 我早就习惯这些事情了,疼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所以你该让我来替你承受这些。 而你就该肆意鲜活地活一辈子,不该像这样露出难过又懊悔的神情。 聂秋有千言万语想说,又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堵在喉咙处,上不去也下不来。 直叫他眼睛酸涩,痛意难忍。 作者有话要说: 聂秋对方岐生不仅仅是喜欢。 对于聂秋来说,方岐生活成了他想成为却没能成为的模样。 第123章 取暖 或许是聂秋的怀抱过于温暖,?又或许是一年多来寻人无果的疲惫与失望翻腾而上,方岐生埋在聂秋的脖颈间,背脊被轻轻地抚摸着,?意识也渐渐地消弭。 他太困了,又累又困,不想再去多想别的事情,?只想好好地睡上一场。 说不定,醒了之后,常锦煜就回来了,?笑盈盈地告诉他,?我是跟你开玩笑呢,?就只想考验考验你适不适合做魔教教主,你做得很好,我现在回来了,你可以休息了。 方岐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在陷入梦境的最后一刻,?想起了那一幕。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略略算来,?或许已经有十四五年了。 乱世最难安身。 从方岐生记事起,?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在这偌大而又孤独的世间,摸爬滚打,?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懵懵懂懂的,?一心只想着活下去,他也不清楚什么叫做偷或是抢,只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活着,?就必须用手去拿,将牙齿、指甲、拳脚,一切坚硬锐利的东西作为武器,归根结底,只是为了寻得一线生机。 那时候没尝过甜的东西,说实话,方岐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挑食,什么是他喜欢的,什么是他不喜欢的,他一概不管,只要是能吃进肚里,消除饥饿的东西,无论什么都行。 常锦煜后来对方岐生说,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觉得方岐生简直就像只狼崽子。 又凶,又狠,眼神中透露着对死的畏惧,动作中处处都是对生的渴望,却同时又是高傲的、对生死不屑一顾的,好像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能力,沉默得像个饥肠辘辘的捕猎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