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仙山

    1、

    孟萦和弟弟在自家的地窖里关了整整一天一夜，漫长的时间里大约是空间太狭小两个小孩头碰着头不小心给睡着了。

    在梦里，她还隐约看见爹爹挽着娘亲的手来看她，两个人都是笑吟吟的笼在一层白雾里，感觉离得很近但是又很远……

    “娘，爹！”孟萦扑过去，结果反而他们又离得远了些。她沮丧的看着双亲不以为意，嘴巴张张合合在对她说什么。

    “什么，娘，你大声点！”孟萦疑惑侧耳倾听，什么也没听到。

    然后，一阵冰冷的凉意将她唤醒了。孟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眨眨眼睛，猛然发觉梦里娘一直在念的词“小宇。”

    小宇，弟弟？

    她扭头，弟弟孟宇正枕着她的肩膀睡得呼呼的。孟萦推了一推他，“小宇，快起来，我们得快点出去。我梦见爹和娘了，娘估计……”

    出事了

    孟宇动了动，慢慢醒来，他暗里模模糊糊看见半支着身子看着她的姐姐，一股脑爬起来。两个孩子顺着直梯爬上去，孟萦屈膝站起来，双手支撑了木板努力一顶，没动。

    “姐姐，我来帮你。”孟宇垫着脚尖也去顶头顶上的木板，两个孩子一起努力，弟弟孟宇累的吭哧吭哧的，才把木板顶开了个缝隙。孟萦连忙用手把缝隙巴拉了大了点。自己先钻了出来，再伸手把弟弟拽出来。

    外面阳光明媚，姐弟二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房门是开着的，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而且随着流动的风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股子血腥味。

    孟萦牵着弟弟走出房门，看到娘躺在院子里，瞪着双眼面带怒容，胸口红彤彤一个大洞，血流的到处都是，几只开了荤的苍蝇肆无忌惮的飞来飞去……

    “娘！”孟萦直觉瞬间天昏地暗，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刺激的她呼吸困难站都站不稳了，而弟弟孟宇早已经扑过去号哭起来，抓着娘的衣服使劲摇晃。

    “娘，你起来，起来啊！”弟弟孟宇不停的哭喊，他不太能懂娘这是怎么了。孟萦呆呆的注视着娘的脸，沉默了会儿，伸手给娘合上眼睛。

    年纪大些的女孩儿尽管不太能接受，但是她已经明白娘是怎么了。

    孟萦拉过弟弟，两个人后退一步，对弟弟说，“小宇，跪下，磕头，我们要给娘送行。”

    姐弟两个一起给娘亲磕了三个响头，孟萦想了想，认为现在最紧要的是带着弟弟逃走，万一杀了她爹娘的贼人没走远呢。爹娘他们一定是不放心弟弟，才入梦来叮嘱自己好好带着他，她默默的想。从今而后，她就是大人了，弟弟在哪里她也得在哪里，一定不能辜负爹娘的期望。

    “走吧。”孟萦拉着弟弟义无反顾的走出院子。

    2、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那天黄昏时候，白衣仙人在山林周围找到他们，弟弟孟宇当场被吓的直哭，孟萦当机立断抱上他扭头就跑。可还没跑几步就被会飞的仙人拦住了。

    不得不担当家长责任的孟萦拉着弟弟小心翼翼的给仙人磕头，祈求仙人不要杀他们，她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仙人。那仙人却对他们笑，说是受了他们父亲所托来救他们的!

    仙人拿出一颗奇妙的珠子让他们滴血在上面，然后又施展仙术变出一柄玉如意，玉如意变的足有房屋大小以后，仙人拉着姐弟两个坐上去。

    玉如意冲天而起，“嗖”的一下就飞上了云端。整个飞庐山脉都在他们脚下了。飞的够高，才能看的够远，果然是这样。孟萦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到了她见过的高不见顶的飞卢山真貌原来它也只是周围诸多高峰之一而已，还是算不得多么显眼的一个。在群山之后，还有一块很大很大的绿野平原，宽广的河流奔腾着贯穿平原，大大小小的城郭零零星星的分布在各地，各个城市之间以一条条宽窄不一的缎带一样的大路小路链接……

    仙人驱使着玉如意追着太阳越飞越高，后面甚至一直是在云端中穿行的，狂暴的大风从玉如意上方的透明屏障上飞过去，轰隆轰隆的呼啸声吵得两个孩子一直捂着耳朵。他们就这样飞行了很久，一直到孟萦都觉得自己就快要失聪了他们才速度渐渐放慢，到达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这里也有高山和河流，也有葱郁的山林和绿油油的耕地、村庄，各种不知名的鸟儿欢快的鸣叫着从他们飞过，有些还能越过屏障落在白衣仙人的肩膀上亲昵的蹭他脸颊。

    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详和谐的感觉。孟萦所能看见的每一个人都在微笑，似乎并不会为了生活而发愁，也不像她的家人一样为天灾和赋税而担心，而且他们会在远远看见仙师的玉如意飞过时，对他们跪拜行礼。仙人毫不在意的直接飞过去，却在路过他们跟前时候捏了个法决为他们下了一场蒙蒙小雨，顿时沐浴在雨珠之中的人都会高兴的欢呼，他们似乎是认为得到了仙人的祝福。孟萦幼小的心被这样的奇观抚慰了，她产生了强烈的愿望，不管仙人是不是真心救他们，她一定要讨好仙人，然后学习仙术。她要保护弟弟，让弟弟平安长大，她还要替枉死的爹娘和族人报仇！

    最后，仙人带着小姐弟停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跟前，这座山在山脚下的凡人看来，从半山腰起就终年被云雾环绕神秘莫测，而仙人却直接带着两个孩子径直穿越了云雾。

    云雾之上，豁然出现了另一个天地，这里以云为海，漂浮着围绕在一起的许多大大小小的山峰，他们相互围绕并以造型各异的飞桥连接，那飞桥有时候还会移动，有通体晶莹透明像是冰雪砌成的，有漆黑无光被浓雾笼罩的，还有纯粹只是几条藤蔓编织成的吊索桥，最人惊奇的是其中一条飞桥忽然能变成一条威风凛凛的蛟龙，盘伏在在云端打哈欠。

    山峰之中最高的一座看起来是被削平了，上方建成了一座连绵万里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前方有着汉白玉铺成的台阶和宽敞的广场，屋顶是流光溢彩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壁上用金色的颜料勾勒出山川河流、飞天仙女、神官和流云仙宫，竟然也都会动。仙人带着他们停在台阶下方，姐弟两个已经完全被这气派无比的宫殿震撼的嘴都合不拢了。

    两个小土包子目瞪口呆完，惊讶的发现仙人早就已经先行一步到了台阶之上。

    孟家姐弟慌忙跟上。起先是精神无比雄心壮志，不一会就变成了气喘吁吁举步艰难，再然后两个孩子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姐姐一边爬一边还得照看弟弟，拽着他的衣服，不断地鼓励他。

    孟萦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仙家法术缩地成寸，故事她听说过，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多不容易。

    好在，这里好像不受日月交替影响，时间也似乎停止了，始终有银白色光芒照耀。台阶上面还不时能看见各式各样的青铜大鼎，鼎中青烟袅袅，一股让人神清气爽的幽香弥漫开来。

    他们就始终保持爬上一百个台阶就原地休息一会儿的节奏，努力往上爬了很久很久，久到孟萦都有些习惯了，反正时间她不会饿也不会累到脱力，只会越来越疲倦很像停下来美美的睡一觉。但是孟萦不想放弃，她选择了继续。孟萦强忍着越来越明显的倦意和焦躁，甚至有一种让人绝望的情绪：她会在休息的时候望着下方幻想自己如果跳下去会怎么样。幸好，旁边有一直依靠她信任她的弟弟，孟萦才坚持住了，她不能放弃，她不能让年幼的弟弟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这一切。也许，再坚持一下，在努力一点底，马上就能到达终点了。

    仙宫威武的大门前，白衣仙人和一个须发全白仙风道骨的老者等在前面。

    “子风，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两个孩子？”老者问。

    “是的，师叔。子风有负故人重托，这是那人唯一血脉了，我用观气法看过居然还都是有资质的，想到您说过宗门打算降低门栏广收弟子，子风就将他们带回宗门了。”孟萦眼里的白衣仙人展子风回答。

    “可以了，放他们进来吧，能坚持到现在，至少心性上没有问题了。”老者扶须微笑。

    话音刚落，孟萦带着弟弟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脸懵的出现在了两个人面前。

    老者对他们点点头率先进了宫殿，白衣仙人等着他们过来，领着他们一起进去。

    “我叫展子风，你们可以先叫我展师叔，这里便是我们宗门观澜宗，接下来会给你们测试灵根，最终能不能让你们留下就看测试结果了。当然，你们不必太担心，若是主事师叔不同意，我会想别的办法安置你们。”展子风说话的语气很温和，没办法，他欠了这两个孩子因果，虽然能借引荐入门弥补一些，可是资质的问题不是他能够说了算的。

    孟萦听了，连忙拉着弟弟给展子风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无论有无结果，都感谢仙师恩德。”

    三个人穿过白玉广场，远远的看见周围云彩翻滚荡漾，像是大海一样的波澜壮阔，展子风看着两个孩子越走越慢，看的目不转睛，在前头略等了一会儿后微微一笑：“走吧，要是有机会，你们可以慢慢观看的。”

    回过神，孟萦远远看见一个朱红色牌匾，上书“云海观澜”四个大字，字体气势雄壮，有着说不出的意蕴。

    大殿门随着他们靠近自动打开，内里光线充足而柔和。孟萦远远看见一座高约十丈气度庄严的神像，这就是道祖鸿钧了。传说中，鸿钧是众仙之祖，鸿元指天地未开、虚空未分之际的宇宙本始状态，凡人传说“先有鸿钧后有天。”因而几乎所有自诩正统道观都会设有鸿钧道祖的神像。看来仙宫也不例外。

    神像之前，有十张座椅按主次顺序依次排开。那个白须白发的老者闭着眼睛神色悠然自在的站在的坐在最末端的位置。

    在几个座位的面前正中摆了一个青玉案台，案台上雕刻着精美的祥云造型，而凸起的祥云托着一个罗盘。罗盘看着就很有年头了，古朴的造型，一圈一圈的清晰纹路曲曲转转，在每一圈的纹路汇集的中央处镶着金，青，蓝，红，褐五色宝石。可以看出来，如果罗盘旋转的话，它们可以汇集成一颗，也能变成五个方位各守一方。

    “快去吧。”展子风催促，然后补充了一句，“把手放到香炉之上。”

    孟萦回过神，发现面前的老者已经挣开了眼睛正在看着她和弟弟。孟萦走过去，先给她眼里的仙人爷爷，“仙人爷爷，这个罗盘就是能够决定我们去留的东西了？”

    “是去是留，自有天命，并非绝对，惟尽力而已。你去把手放上去吧。”老者背着手道。

    “弟弟先。”孟萦扭头，对孟宇示意。

    孟宇过去，怯生生的把手放到香炉的五彩宝石上。

    孟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香炉，五彩宝石起先没有反应，而后慢慢的的红色的宝石变得明亮了，还在闪闪发光。起初像一撮火焰欢欣跳跃着，而后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炬，最后还突然迸发出带着暗含了紫色的夺目的光芒。

    他们又等了一盏的时间，看着五彩宝石再没有变化了展子风才叫了停。

    从他脸上表情来看，似乎结果不错。事实上，展子风是有些得意的，自己随意捡回来的孩子，就有一个火系单灵根。

    “好了，下面该你了。”老者脸上不动如山，对着孟萦道。

    孟萦走过去，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她已经暗暗看出一点端倪，亮起来的五彩宝石就代表了他们的“资质”，自己最少得让一个宝石亮起来。

    其实，她想的对，但不完全对。这五彩宝石确实代表了他们的资质，一颗亮起来就是代表了具有该种属性的资质，其中以五颗汇集的变异灵根为最优，单灵根为其次，双灵根再次，三灵根勉强，四灵根、五灵根最差，而五系伪灵根只是个略有慧根的凡人。五色分别代表了金木水火土，孟宇红色宝石代表了火系单灵根。五行之中金和火主攻，木和水主守，土是攻守兼具也最难修炼。孟宇这个属性恰好是修行人最推崇的攻击属性，而且表现的那么强大清晰，这简直是接近极稀有的变异灵根资质了，因此就是展子风也会不由的面露喜色。

    该自己测试了，孟萦紧张有些发抖，她将背挺的笔直，凭着呼吸慢慢将手放在了五彩宝石之上。

    沉寂，毫无变化。

    孟萦开始有些心慌了，胸膛里心跳的很快，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怎么办，是不是我测试失败了？是不是，我用的方法不对？可是不行啊，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怎么能够在现在认输。

    孟萦询问的看向展子风，对方对她示意，继续。

    孟萦感觉自己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然后五彩宝石忽然亮了起来，开始旋转，越来越快，一个，两个，三个，五个！最后五个宝石都亮起来了，很黯淡，时间持续的也很短，稍纵即逝，但是它亮了啊。

    五颗！孟萦松了一口气，笑了，扭过头满怀喜悦的看着老者。

    “五系伪灵根。好了，孩子，把手放下来吧。”老者叹了口气，缓缓道。

    “子风，一会儿你送她下山去，在附近村庄里找一个和善人家安置了吧。我去送她弟弟去内门，看哪位真人有空闲愿意收下他当弟子。”

    “不。”孟萦眼眶含泪，一向聪颖的孩子已经听出了老者话里的意思。

    “仙人爷爷，我的宝石也亮了的，我不要下山去，我也想要学仙术，我也要做仙人，我要和我弟弟在一起，我们不分开。”孟萦其实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她下山去就再也不能上来了，他们可没说弟弟也得下山，那就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她越想越着急，眼泪不可控制的流下来。

    “请您不要放弃我，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想和我弟弟分开！”

    “姐姐，姐姐，我要和姐姐在一起，我们不分开！”孟宇还太小，他并不懂得发生了什么，可是在听见姐姐孟萦要走立马不安的大哭起来。

    “也不是不行，师叔。”展子风望着两个可怜的孩子，有些不忍心，“我听说也确实有过伪灵根修炼出头的，据说当年栖霞宗的肖杨师叔当年也是伪灵根，他如今可是栖霞宗的精英弟子呢。”

    “可是那是特例，伪灵根修炼成材其中艰难无法想象，你又怎么能确定这个孩子也能成材呢？”老者问。

    “师叔，那不如先留她在外门做个外门弟子好了，和宗门的其他新入门的外门弟子们一起学习，十年为期，如果十年以后还是入不了道的话就送她下山吧，最少她也有自保能力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自己负责安置好她。先说好了，宗门供养她十年，十年以后如果没有入道就送她下山”老者想了想，做了最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