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横祸

    1、

    再后来的十几年里，孟萦每晚都在梦见当年的事情。自己年少任性引来的飞来横祸，害了所有亲人。她常常在想，要是当年自己没有那么不懂事非要和人显摆经历就好了，要是，要是当年没有自作聪明带着弟弟进山就好了。

    但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吃，有的只是让你刻骨铭心的伤痛，痛的你再不敢犯错。

    ……

    那天天空很蓝很蓝，孟父一早打包好了行礼准备正式搬走。一家人都出门了，却在路过罗家庄的时候被罗氏的父母、孟萦的外公外婆拦住了。

    “啊呀小孟啊，这到底咋地了，怎么说搬走就要搬走啊。我家哪里不好了惹到你了吗，还是我家桂娘哪里不好，你说，我来给你做主，我做不了主，还有族长呢，我找族长给你做主。可是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带了桂娘和孩子走，这是要生生剜掉我的心啊！”孟萦的外婆又哭又嚷，拉着孟父不让走。

    “没有，没有。爹娘待我如亲儿一样，我一直很感激。只是，只是娘，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有不能说出来的理由！”孟父被拉着，无奈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走，妹夫，回家去，咱们家里说，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今儿个还偏不让你出这个门。”孟萦舅舅一旁听着，伸手拉住了孟父把他拉去了自家院子里。

    孟萦和弟弟对视了下，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就爹爹一个人非要搬家，他们才不乐意呢。搬走了谁知道还没有那么多的好朋友了，还有疼爱他们的外公外婆他们，还有…还有山里的小鹿和兔子，外面哪有这么自由自在那么好玩的地方啊还是不要搬走好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时候这句话用来形容孟家姐弟最好不过了。大概是孟萦念叨多了，他们今天还真的没有走成。

    被拉回屋子的孟父一脸为难正要开口，突然见门口冲过来一个人，罗家的亲戚，罗大志。

    罗大志一脸惊慌的冲过来，一把拉住孟萦的舅舅，“大…大哥！。官兵，有好多的官兵来了。”

    孟父的脸刷一下白了。

    2、

    一家人一起来到屋外，果然一行一行的穿着盔甲的官兵包围了整个罗家村。罗家庄祠堂，族长把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这里。

    罗家庄的大大小小都在这里了，大人们慌张的窃窃私语，小孩子们也瞪大了眼睛站在父母跟前。孟萦牵着弟弟的手，好奇的打量端坐在祠堂议事厅主位上的少年，这原本是族长的位置，可是族长现在只能笑呵呵的站在少年后面。而那个少年身旁一左一右还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天救了他们的神仙叔叔。

    “又见面了，孟大哥！”神仙叔叔笑吟吟的对父亲说。这一声问候，惊的大家都看了过来。

    孟父对神仙叔叔却不怎么热情：“怎么好久不见，我们前天不是刚见过？我还想问呢，你怎么又来了。”

    “孟兄此言差矣，吴某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忙罢了。”即使被严厉对待了，神仙叔叔依旧一副风度翩翩的姿态。

    “帮忙？我可不记得和你很熟。阁下大概找错人了吧。”孟父无视了所有人眼光，表现的镇定自若。

    “呵！”神仙叔叔轻笑一声，打开一柄白玉镂空扇骨的折扇，配着一身白衣端的是风流倜傥。“好吧，孟兄说不熟就不熟罢。这个忙帮不帮可不由你决定。”

    他说完，朝坐着的少年躬腰行了个礼：“副统领大人，此人就是当年受先皇亲赐的金牌驭兽师孟行泽，白虎榜上第四名，当年龙虎会打赢国舅爱子蒋家玉树，但是出手太重断了蒋燮的经脉令其再不能修炼，蒋家家主大怒之下联合其他四家发布玄玉令全国悬赏取他头颅，他假死遁走，从此便一直躲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一时间，祠堂里安静极了，大家都不可思议的望着孟父。母亲罗氏呆呆得望向自己的丈夫，有些脚软，多亏孟萦一直拉着手才保持了理智。

    小少爷穿着锦绣衣裳，脸只有巴掌大小，瘦瘦弱弱的却很有气势。就是那种仿佛自己高高在上的，把别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感觉。

    只见他看了看神仙叔叔，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弓着背满脸沧桑的农夫，“金牌驭兽师，就他？吴锦年，你可别把人搞错了误了国师大人的事儿。”

    神仙叔叔吴锦年慢斯条理的摇着扇子道，“副统领大人放心，吴某敢用性命保证没有弄错人。三天之前吴某追捕一头走失的异兽到这里，巧遇了孟行泽的孩子，原本只是想与人为善积攒个功德，不料有了意外收获。”

    “哦，是这样吗？可这个金牌驭兽师连自己孩儿都保护不住，吴锦年，那你来告诉我我还要他何用？你该不会害怕了，不敢接这个任务故意找人搪塞我吧。”小少爷似笑非笑的，斜了神仙叔叔一眼。

    吴锦年闻言“刷”一下合拢了扇子，正色道：“副统领大人明鉴，当日确实事态紧急，孟行泽估计也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会出现异兽，不然他怎么舍得让自己孩儿处于如此险境。那只异兽之凶猛想必大人您已有所论断，而白泽作为上古神兽，其狡猾凶猛不在十个异兽之下，国师大人可是打算要活的神兽进献给陛下的，绝对容不得出半点差错，小的才疏学浅并不敢保证领队去云梦泽顺利完成任务，而孟行泽早年混迹云梦泽外围并且精通驭兽，他是最好的人选，所以请大人三思啊！”

    “好吧，你的意见我同意了，那个叫什么什么泽的，你同本大人一起去云梦泽，若是此次顺利捕获神兽白泽。大人我愿意替你向蒋家家主美言几句，给你一条生路。”小少爷思索了片刻，下了决定。

    “这就不必了。我孟行泽人微言轻，本事也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被蒋家追捕的丧家之犬一样逃到这里来。孟某人不求富贵，只求安稳一生！”孟父面无表情拒绝。

    “那可由不得你来决定。”小少爷换了个姿势坐好，白如瓷器的手一伸立刻就有人把热茶端上：“跟我们走一趟，顺利的话一家老小都活命，要不就全都葬在此处吧。”

    话音刚落，守在周围的士兵涌了过来，顷刻间就把罗家庄的所有人按到了地上。孟萦和弟弟被分别抱走狠狠掐住了脖子。

    “你不是最重情义，罗家庄这些人包括你孩儿和妻子的性命只在你一念之间。孟行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吴锦年摇着扇子微笑着看孟行泽，仿佛成竹在胸。

    然而，仅眨眼的功夫孟行泽就突然到了小少爷跟前，用藏在袖子里面的匕首抵在小少爷脖子上。

    孟萦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他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小少爷身边，一脚踹翻少爷身边另一个壮汉，回身拔刀控制住小少爷，前前后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期间他还单手结印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原地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头上长着角的蟒蛇，蟒蛇把吓傻的孟萦和孟宇含到嘴里头一甩钻到了地底下消失不见。

    吴锦年紧皱眉头，长臂一挥手折扇变成一柄白光灵剑，原地消失。

    “把罗家庄的人都放了，不然我杀了他。”孟行泽沉声道，说话间罗家庄外围已经被野兽包围了，他们中间有体型巨大的棕熊、有长着獠牙的野猪，还有长着巨大的角的驯鹿……

    “呦，看来我还真的小瞧你了。就这么个小山沟你也能找来这些野兽。”小少爷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紧张。“说起来罗家庄附近多年没有异兽袭击，这里的孩子甚至不相信有异兽存在，看来这里面有你的功劳啊。”

    “少废话，让你的士兵都退走！”孟兴泽正色道。

    “要听话，不然，我不仅会杀了你妻子，还有罗家村所有人。”病弱的少年说话的时候直勾勾盯着孟行泽，明明是在勾唇微笑却让人遍体发寒。孟行泽后背发凉，不能自已的抖了一抖。国师麾下最为精锐的赤焰军副统领，他想起来了，原来这个病弱少爷居然是当年汴京三大不可说之一，玉面罗刹！

    他正这么想，那边孟母罗桂娘旁边的一个罗家族人浑身忽然着了火，他惊慌的尖叫，然而火势越来越大，疼的他嘶吼着在地上打滚，不一会就不再动弹，几息过后，空气中漂浮着焦糊的烤肉味，地上只剩下一块面目全非的黑炭。

    “不…不！”孟行泽痛苦的捂脸退后松开了小少爷，罗家庄的人或是哭喊或是咒骂，族长受到巨大的惊吓晕倒在地。那个族人的亲人匍匐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乞求孟父答应他们的要求乞求士兵们饶命，他们不想死。

    “不，你们这些人不懂。云梦泽深处是异兽和妖魔们的聚集地，那里可不止神兽白泽，可能还有你想象不到的危险，要是惊动了妖魔可是会招来大祸！你们只想着讨好国师讨好皇帝，就不顾天下苍生安危吗？”孟父愤怒的吼道。

    “妖魔？那我还正要好好见识一下这神话中才有的存在呢。到时候动手的事我来负责，你只要带路就好。不然……”玉面罗刹意味深长的一眨眼，又有一个罗家族人猝不及防冒烟自燃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那人的哀嚎混杂着罗家人咒骂哭泣声终于击倒了孟行泽，这个三尺大汉流着泪跪在地上给罗氏族人磕头赔罪，然后转身对玉面罗刹说：“够了，停手。我和你们去，我带你们进云梦泽！”

    “这不就好了吗，我还以为你多硬骨头呢。哼”玉面罗刹说完不屑的笑了下。

    3、

    度日如年是什么感觉？

    那时候的孟萦还不懂得这个词语的含义，她只知道，每一天都过的好慢好慢，一向精力旺盛的弟弟也蔫蔫的，娘一直在叹气，还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偷偷的哭。

    十天过去了，又十天过去了，弟弟孟宇数了数墙上刻的痕迹，哭丧着脸对姐姐抱怨“姐，爹怎么还不回来啊，他骗人。明明说只要三天就一定回来的，这都多少个三天了啊。”

    “嘘。小宇乖，爹爹那么厉害，那天你也看见了的。他有事被耽误了吧，等爹爹回来了让他带你去镇上玩，小宇要什么就给买什么了！”孟萦摸着弟弟的头安慰了他。她也是迫切希望爹爹回来的。爹爹不回来，那些驻守在罗家村的官兵就不会走，大家都被关在自己房子里，虽然短期生活没有问题，也能偶尔出去走动，但是族人们已经产生了怨恨情绪，跑到母亲和外婆门前辱骂的不是一个两个，前几天还有人向族长提议把他们一家除名赶走。母亲罗氏听说以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在没有出过门。她是想走的，但是走不了，他们这里是士兵们重点看守的地方，这间院子就是一只老鼠跑出去都会被抓回来烧死。

    然而，他们到底没有等回爹爹，却等来了一群真正的活阎王……

    “快，快进屋！”走出出门查看的母亲关上门就抓住姐弟两个，带他们到床跟前，推开床褥打开床下面的木板，然后示意孩子们钻进去。“乖，在里面带着，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沉甸甸的木板关上以后，狭小的空间只够姐弟两个蜷缩在一起。他们懵懵懂懂的，并不母亲为什么这么做，她到底看见了什么那么的害怕。

    4、

    飞庐山不远的高山上，一个白衣青年迎风而立。仔细看来，此人面容清秀，虽然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俊美但却潇洒自信，自有一种遗世独立的世外高人味道。

    忽然，他动了动鼻翼，在风中嗅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道。

    这是……

    白衣修士屈指一算，脸色大变。遭了！

    他一挥手，召唤来一只飞鹤骑上去。

    飞卢山下，小小的罗家庄横尸遍野，到处都是鲜血和火焰，满目苍夷。

    白衣仙人一家一家的看过来，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坏事了啊，受人之托，必当终人之事。几十年前他身受重伤又被仇家追赶不得不穿越界门到凡人俗世中来躲避修养，曾受那人救命之恩，他许诺那人若有所求绝不推辞。一天之前，他突然感应到留给那人的信物有了回应，便马上向宗门请示，得到批准后一刻也不停留的赶到这里，没想到，没想到，就晚这一步，那人的家人和族人居然都遭遇了不幸。原本这也没什么，各自有命而已，但修炼之人最怕的是为此结了因果，那人所求再明显不过，可他却有负重托，若不了结此事，恐怕他今后修炼之路不会太顺利。

    哎，他怎么那么倒霉呢。

    白衣修士拿出又仔细查看了一遍，三十余户人家一共五十多条人命，这可是灭族之仇啊，想来那人也不像是不稳重的人怎会招来如此横祸，只怕，与留在此间的修士有关。这事待回宗门以后，一定得向掌门汇报才行！

    咦，那人的血脉居然还有幸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