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2)

    那就好。狱长松了一口气，瞄着莱芙身后的黑刀，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

    请等一下。莱芙道。

    怎么了？狱长咽了一口唾沫，听说这回您没有拿钥匙

    是的，莱芙抓了抓前额的头发，锁已经坏了，还有还有一扇门也被我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狱长点点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在付了修理费之后，莱芙取了马，绕道买了一些东西，然后掉转马头，往住所方向赶。明天就要启程去路克非冰原，她现在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以及思考。

    一路上，莱芙都在脑海里整理着从艾德里安那儿得来的消息，这些消息对于艾德文的供词进行了些许补充和修正。

    艾德里安的地位在斯坦利、艾德文和佩皮斯三人之上，在组织中处于尉官的位置。按照军官职位序列，士官受尉官管辖，莱芙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委员会的干部等级只是借用了军队以及帮派组织的等级名称，却没有完全遵照。三名士官直接与指挥官利奥波特联系，尉官并不直接领导他们。尉官和士官甚至并不知晓彼此的身份，他们在组织事务中起到不同的作用：一正二副的三个士官负责制造并管理被称为预备军团的半人半兽，而尉官则负责清除在这个过程中留下的痕迹和漏洞。

    负责回收柜子的并不是柜中人，而是艾德里安，收尾工作本来就是尉官的任务。出现在柜子里的那个人，虽然能肯定是委员会的内部人员，但是艾德里安对其身份一无所知。

    担任士官的人往往是无以为生的、对于圣殿或者世俗权贵充满仇恨的青年。而被选为尉官的人则本身就有一定的才华、家世、相貌或是财力，有足够的潜力成为足够影响一方的大人物。他们相较普通人而言有可观的优势，但是却有自身的优势远远无法满足的野心，于是委员会选中了他们，并给他们提供了些许帮助来满足他们的野心，从而换取他们的忠诚。不过这种忠诚是有限度的，尉官获得的成就在委员会之外，没有足够的理由不会为了委员会牺牲他们已经取得的利益，他们更像是委员会的外围人员。

    这些尉官们都是有名望的要人，他们名声是他们帮委员会行事的保护罩就像一把淬了毒的锋利匕首，越是配上华丽而炫目的刀鞘，它便越显得像一件无害的饰物。

    思及此处，莱芙突然想到了诺伦国王，逆位五芒星的晶核意味着他与委员会有脱不开关系，他的身份也符合委员会尉官的描述。一国之主只能作为委员会的基层干部和外围人员，这使得莱芙对于这个神秘组织背后力量的估测提升了不少。然而一想到神官和骑士在世俗中的超然地位和实际上有限的权柄，想到哪怕是大国的君王也需要对金袍神官和圣殿骑士行礼却几乎不会允许后代加入神官和骑士的行列，她突然能理解尉官们名声地位样样不缺、却又远离核心的原因所在。

    莱芙扯了扯缰绳，莉莉听话地转了个弯。

    尉官们的名声和身份对委员会所起的作用，不止是方便掩人耳目，还有更重要的

    莱芙下了马，将莉莉交给了马夫，走到了房间门口，手刚刚碰到房门。

    系统背包突然闪烁了一下。

    莱芙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次任务到了她审完艾德里安的时候才算正式结束，而《屠龙手册》新的一章已经开启。莱芙有些抗拒，又有些好奇新的屠龙式的内容。

    总之，不会有比生蛋更难办的事情了。

    用意识点开了系统背包，打开《屠龙手册》，阅读完新出现的章节内容，莱芙脑中不断运转着的分析过程一下子顿住。

    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娜提雅维达丝毫不觉得出现在不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是一件需要向屋主解释的事情。她一副才刚回来不久的样子，荣光焕发，脸庞微红，眼睛愉悦而餍足地弯着。

    这说明在莱芙不在场的这段时间里，娜提雅维达独自去做了一件能让她愉悦的事情，而根据莱芙过往的经验，这件事不是和宝石就是和金币有关，需要付出一定的体力，而且结果相当美满。

    遗产，莱芙心中涌现了这个单词。

    魔龙是一种极度复杂的生物，但从某种角度而言又单纯得可怕。自学成材的魔龙研究者莱芙白如是分析：只需要金币和宝石就能让这种生物获得快乐，然而这种获得快乐的方式，她恐怕需要付出许多努力才能负担得起。

    骑士小姐在门口停了许久都没有进来，发生了什么？娜提雅维达轻快地问道。

    我们昨晚似乎进行了一场有关鱼肉烹饪技巧的交流，不及你做的美味，但是用的香料很特殊。莱芙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合上《屠龙手册》，然后取出刚买的一小块烤鱼，递到娜提雅维达面前，趁着娜提雅维达侧身接过的时机往屋里走，到了桌边，在坐上椅子的时候向银瓶里瞟了一眼，不出意料已经空了。

    好。娜提雅维达神情微妙地接过烤鱼，坐在莱芙对面，小口小口斯文地咬着，时不时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味道让我满意。

    淡淡的柠檬草的香味充溢了这间屋子，即便是烤鱼持续散发着浓郁的调料味，还是极有存在感。

    空气有一些热，莱芙起身，打开了窗户，往下瞧了一眼。

    在枯草的掩盖下，有嫩绿的颜色出现，前几日似乎还没有这样显眼。回想一下，刚才在路上看到的行人，似乎也有不少已经换上了春装。

    莱芙又关上了窗子，坐回到桌边。

    有什么烦心事吗？娜提雅维达吃完了烤鱼，拿手帕抹了抹嘴，接着细细地擦拭起手指上不存在的污渍。

    莱芙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骑士小姐不敢看我，太可疑了，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娜提雅维达凑近了她，或者，是在隐瞒什么。

    咳，我来说说审问艾德里安的结果，我相信你一定非常好奇。莱芙不想被娜提雅维达追问出《屠龙手册》的信息，除了新的一式的内容有些糟糕之外，也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被动。

    娜提雅维达点点头，配合着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莱芙说了她刚才进行的分析，手指缓慢地敲着桌面：秘密组织选择暗中行事，是为了在有能力自保之前不引起注意，而如果有意地做出了显眼的举动，也许意味着这个组织对于自己的实力，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

    在过去的至少三年间，委员会一直在进行暗地里的扩张，行事极为谨慎，因而圣殿得到的信息相当有限。而在斯莱帕特草原上异常的预备军团筛选条件，除了底层干部的私心作祟之外，也是上层刻意放任的结果。

    那些失踪的贵族子女若是真的成了委员会兵团的成员，在真相揭晓的那一刻，斯莱帕特草原范围内将迎来一场动荡。这件事在引起对委员会憎恨的同时，同样也会引起对圣殿的质疑；委员会制造的恐怖，会让一批暗中潜藏着的破坏分子兴奋起来。

    尉官是重要的外围人员，他们的身份地位使得他们能对一批人产生巨大的影响，他们在关键时刻的表态，会使得委员会的知名度迅速提升。譬如艾德里安，他在几十个城市进行过演出。他这回接到的任务不只是回收，而且需要为这个过程找来一批观众。这说明委员已经不满足于成为一个秘密组织。

    他要清除的对象首先是老提姆，以及另外两个在柜中人手下丧生的死者，然后是马戏团中有可能与艾德文他们有所接触的演员。艾德里安的职业使得他很容易找到有众多观众的场合，但同时又使得这一流血事件无法顺利进行下去。他原本的计划是要用飞刀将老提姆钉成一个刺猬，但当他在观众面前让老提姆受伤的时候，观众的反应告诉他，他们并不觉得这很精彩，而是将其视为演出失败所以他停了下来。

    艾德里安是个表现欲强烈的男人，说了好些没必要的话，要不是我刺中了他的心脏，恐怕他要把他从艺的经历、心态的转变，还有他小时候的偷窃癖以及母亲的外遇对象一鼓脑儿地全部倾诉一遍。

    莱芙揉了揉眉心，她现在已经能专注地思考起委员会的事宜，身体往右侧微微倾斜，他还提到，他用委员会提供的一些所谓的圣药粉末去喂养马戏团的动物，为了培养出有外形上有吸引力的、能配合他演出的动物，结果诱发了它们的野性，这间接地导致了昨日上午的那场骚动。他对于表演的热衷出乎委员会的意料，即便他已经决定在这件事办完之后退居幕后，在委员会中提升职位，去补某位意外身亡的指挥官的空缺。或许是看中了后一种身份能为他吸引更多观众的潜力人类这种复杂的生物，不是他们能轻易操控的。

    骑士小姐的语气，仿佛在暗示着，人原本是容易操纵的。娜提雅维达支着下巴。

    我是说，莱芙半转了身体的方向，委员会的上层有只将人当成工具的倾向，这种傲慢最终将让他们自食恶果。

    娜提雅维达点点头，道：还有什么发现吗？

    还有一桩事。莱芙拿出了从艾德里安体内取出来的兽核，鲜红的鸡蛋大小的珠子，触手先是冰凉接着又带着灼痛感，里头有一枚逆位五芒星，在晶核的改造能力上面，我起先对于委员会的估量存在误解。他们已经掌握了从低等晶核制造高等晶核的办法，而不是专门为了获得均质的低等晶核将这个过程逆着进行。在制造高等晶核的时候，会产生一些副产品。那些接近牛、羊、马形态的半人半兽们服用的晶核，并不是委员会的目标产物，而只是副产品而已。

    委员会制造的高等晶核，已经去除了晶核在服用之后产生的一些副作用，被成员称为圣药。成员服用的圣药分为不同的等级，牛小姐它们服用的药，将人变成半人半兽，只增加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体内有兽核，死后尸身会消散；艾德文等人服用的圣药，对力量的增益显著，却不会改变人类的外形，他们依旧是人类，体内没有兽核，死后尸身不会消散；而尉官阶层服用的晶核，力量的增益更上一层，可以在人类形体和魔兽外形之间变换，当变成魔兽的外形的时候，力量又会增强几倍，体内有兽核，死后尸身会消散。至于指挥官阶层，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具有人类外形，而且至少在人类外形的时候，力量依旧远超尉官阶层。而指挥官之上的顾问、核心人员，还没有足够信息。

    除去晶核的等级之外，晶核的种类也会对服用者产生影响。譬如食草动物种类的晶核往往会使得服用者忠城、恭顺且盲从，而蛇、蜥蜴这类爬行动物，皮肤厚实不容易遭到破坏，会用褪下来的皮来制作成衣服，艾德里安那件特别结实的外套，就是用自己的皮做的。莱芙本想评价一下这种行为的怪异之处，突然想到了躺在背包深处的那套龙甲小衣服，抬起一只手抵在额头上，用胳膊遮住了半边脸，接着说，委员会制造的晶核，融合了多种魔兽的特征，最后要通过动物的血举行仪式，来确认指向某种魔兽。这就是我今天得到的全部供词。

    用血液，娜提雅维达眸光微闪，这可真神奇呢。

    我莱芙没有听出娜提雅维达语气里的异样，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我出去透口气。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

    一回头，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夹住了她的衣摆。

    娜提雅维达兴致盎然地说：骑士小姐不想和我继续探讨一下用褪下来的外甲做衣服的事情？说起来我送给骑士小姐的那件礼物，骑士小姐还没有穿上展示给我看呢，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莱芙腿软了一下，但是她又想到她毕竟是有能力让魔龙生了一颗蛋的人，没有道理总是让魔龙踩在头上。而且逃避向来不是她解决问题的首选方式，她可以在实力上弱于娜提雅维达，然而不战而屈的人，决不能算是真正的勇者。

    哦哟，骑士小姐干嘛要在这个时候露出要和谁决斗的表情？娜提雅维达歪了歪脑袋，浅亚麻色的头发瀑布一般倾泄下来，浑身仿佛罩着一层莹润的光。

    莱芙朝柜子顶端的褡裢看了一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取下砍刀，然后从腰间将小布兜解了下来，放在桌上，扯过桌布盖上。

    龙蛋迷惑地嗡了一声，转了个朝向，仿佛随时准备着如果发生什么就要蹦出来。

    娜提雅维达，我不畏惧你。莱芙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了一个木盒，将龙蛋扣在里面，然后扭了扭脖子，两手交握，活动了一下指节，两手拍在桌面上，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勇气，我要靠近你了。

    这种表现，可不像是我印象中的骑士小姐呢。但不知为何，我又觉得，不愧是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抿了抿唇，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身子后仰，松弛地靠着椅背，为了迷惑我，特意想出来的战术？很有趣呢，明明想逃走的。或许，您觉得轻装上阵能使您跑得比较快？要不，等您跑出一条街之后，我再开始追。

    莱芙绕过桌子，上前一步，俯身，一下子捧住了娜提雅维达的脸，认真地说：我将要对你执行《屠龙手册》上新出现的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