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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连忙喝止:休得妄言,十妹既然言之凿凿,想必诸宗室已然遵奉遗令,再生诽议便是犯上作乱。 这三日哭丧需朝夕不绝,诸命妇必须暂居禁内命妇院,轮留才能得以歇息时间,即便韦太夫人贵为太后姐妹,也不能一步乱走些微违礼,直到三日之后,方得相对宽限,每日限时举哀整整三个时辰即能出宫,太后没有忘记体恤两个嫡妹,特别恩赐可在丧仪期间留居禁内,免却日日奔走之苦,柳氏嫡宗除太夫人之外,唯有次媳萧氏有诰命在身,也被太后特意嘱咐可留禁内服侍,辟如九娘等晚辈,因只是闺阁女儿,却是没有资格入宫哭丧,但十一娘因为身任侍读之职秉笔之实,却也成了个别例外,除了陪同公主举哀之外,也接受了太后的嘱令,这日特地前来向祖母宣告贵妃焚宫殉情的噩耗。 命妇院位于延英门外,与亲王院虽则相邻,然而当中却有宫墙隔阻,实际上并不相通,可命妇院中除了韦太夫人姐妹两人与萧氏之外,还有不少宗室王妃、夫人在此居留,十一娘想起太后那番叹息叮嘱 此事本应由我与你大母交待,只到了这时,我也不想再瞒伊伊,我与你大母闺阁时候就不和睦,她性情傲倔,因为早年那些嫌隙并不愿与我过于亲近,又最疼爱你姑母,只怕忽闻噩耗悲痛激愤与我争执起来,我这时实无心力与你大母解释,只好委托伊伊,千万要劝解着你大母,莫让她当众喧闹,要是被旁人耳闻目睹,质问你大母不敬犯上,岂非又让我左右为难?另外国玺既然已经找到,我也不愿再追究贵妃违旨隐匿之罪,这乃禁中要秘,为免节外生枝,最好莫与你大母实说,贵妃自尽是因忠于帝君,虽焚宫之举大为不妥,然考虑贵妃是因悲痛欲绝才行此过激之事,不加追究倒也不至于受人质疑,如此,我方能将贵妃追封为后,随葬帝陵。 这番说辞无不显示韦海池的慈爱心肠,非但不愿追究贵妃匿玺大罪,甚至表其忠贞追封为后,贵妃虽死,如此恩荣也为柳氏之幸! 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韦太夫人知情识趣的前提上,太后其实并不介意直接威胁太夫人接受贵妃殉情的结果,她特意嘱令十一娘代为执行,当然是别有目的。 此时为哭丧礼间歇,虽然大多数命妇已然出宫,然则命妇院中仍是耳目杂多,十一娘倒也担心太夫人猝闻噩耗过于悲愤,故而小心谨慎地提议祖母与嫡母往宫墙之外,作为亲王院与命妇院又一处间隔的小苑闲步叙话,可由于禁内正在举行丧仪,这处小苑中也站满了内宦宫人候令监督防止生乱,彻底避人耳目当然不行,是以十一娘绝无可能在这时便将贵妃究竟因何而死细细道来。 时隔多日,又遇如此突然巨大一桩变故,太夫人与萧氏眼见十一娘安好无事原本都松了口气,哪曾想紧跟着便听得十一娘口述噩耗,太夫人膝盖一软干脆跌坐于亭中素榻,萧氏也震惊得紧掩口鼻,一时不知当说什么,眼泪却如决堤而下。 十一娘匍匐跪地,也是哽咽不止。 太夫人愣坐足有一刻,脑子里空茫一片,当神思逐渐清明,几乎忍不住拉起十一娘细问究竟,可她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些不远不近站候的宫人,虽然不至于听清几人有意压低的言谈,却暗暗窥探的目光,明知此情此境绝非细问究竟的时机,虽然心头刺痛,悲愤不已,然也只是狠狠握紧了颤抖的指掌。 看向十一娘的目光越发锐利,甚至夹带着一丝冷绝。 伊伊,我问你,你阿姑真是焚宫自尽? 再得肯定的回答,太夫人拂袖起身。 萧氏也慌忙起身掺扶,心中紧张:阿家 妄你自从入宫以来,还曾口称你阿姑对你诸多怜爱关照,你就是这么报答她! 太夫人冷厉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十一娘匍匐哭泣的身影,头也不回由萧氏掺扶着,步伐踉跄却坚决,归去命妇院。 十一娘依然匍匐不起,很长一段时间。 她没有看到不远处的宫人收回窥视悄然往含象殿的方向走去,也没有看见更远处的转廊上,正准备进入亲王院的少年,却因为偶然目睹这一场景,素服乌披地驻足凝望。 太夫人怕是为贵妃之逝过于悲痛,而误解了柳小娘子。紧随贺烨左右的江迂叹息揣测道:大王莫如前往劝慰几句 你也过于小看了这丫头。贺烨眉眼冷冷,留下这句后决然转身。 亲王院的一处角亭,贺烨端肃跽坐兄长驾崩,禁内治丧,他自然再不能如从前一般居住在紫宸殿,甚至亲王院也只容他再暂住一时,等丧仪之后,太后必然会在宫外另赐王府,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亲人,对于禁内贺烨并不留念,此时让他沉思不语的是另一桩事件。 荣国公之孙卢锐,做为皇亲国戚又乃游手好闲之徒,当然也要入宫哭丧,只不过当规矩森严的三日罢朝哀仪后,这位便开始有意接近晋王殿下,今日甚至为贺烨憾失帝位打抱不平,言辞之间明显有挑是生非之意,这让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的贺烨大感警觉,不得不仔细思量要如何处理此事。 卢锐一个贪图享乐的纨绔能有多少野心?身后必然是因荣国公这个祖父指使,而随着太后主政、重设宗政堂的旨意宣告天下,那些利欲熏心者无不蠢蠢欲动,企图挑唆自己出头争强斗狠者决不仅只荣国公一人,贺烨可不想将过多精力耗废在与此类居心叵测之徒虚以委蛇同时,还要防备着太后起疑的糟心事上,因此正在打算是否杀鸡儆猴,进一步强化自己活阎罗的形象,好让叵测之徒避恐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