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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兰庭,你什么意思?” “叫你降低飞行高度,放绳梯的意思。”徐兰庭的眼始终望着脚下泥沙遍地的山河,竟妄想在茫茫四野中,找到那个人的影子。 “先不说这样有多危险,就算你下去了,你也找不到他——徐兰庭,你自己好好看看,底下有多大,有多乱!” 徐兰庭:“那又如何?” 天地再大,他也能找到他的光。 看着徐兰庭固执异常的神色,杨毅拦也拦不住,只得大吼一声,“徐兰庭你他妈找死!” 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化作陈竹耳边的一声声嗡鸣声,聒噪地,强势地将他从昏睡中唤醒。 “杨毅,”徐兰庭回头,深深看了杨毅一眼,“要是…帮我照顾我妈。” “滚!”杨毅红着眼,“你给老子活着回来。” 徐兰庭沉默着,朝他一笑。 而后,男人在一片轰鸣声中,义无反顾地抓住了绳梯。 徐兰庭的身影在风雨中剧烈地摇晃着。 磅礴的山河中,他像一只渺小的飞蛾,在洪流中奋力挣扎,朝自己的那一簇烈焰奔赴。 剧烈的痛后知后觉地爬上陈竹的神经,他挣扎着睁开眼,眼前是混浊发黄的污水。 污水还在积聚,一点点没过陈竹的下巴,嘴角。 陈竹仰了仰头,发觉自己是被困在了一处狭窄的三角区,他的四肢都被泥沙死死困住,可好在,除了右腿被房梁压住,并没有其他大伤。 可是暴雨还在继续,陈竹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看着越来越高的水线,奋力扬起了头。 不能睡,不能睡… 陈竹将舌尖死死咬住,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头顶的房梁在暴风的摧残下,似乎有塌落的迹象。 陈竹能够感觉到脊背上的重量越来越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能…陈竹倔犟地仰着头,他不甘心就这样埋身于废墟。 他不甘心就这样认命。 实验室的培育苗还没发芽,山区的调研还没完成,走出大山的农产品还没有打开市场。 这片土地上,还有地方被贫瘠的阴霾笼罩;还有好多孩子没有见过山外的世界;还有太多的人饥餐露宿。 不甘心,我不甘心!陈竹咬着牙,在血腥味中保持着清醒。 风雨中,被困的人凭借着一身孤勇,顽强地对抗着天灾。 不知过了多久,陈竹呛了第一口水。 污水已经爬上了他的鼻尖,本就稀薄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少。 由于缺氧,陈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耳边是连绵的雨声,一滴一滴,砸向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他知道自己不能低头,可是意识薄如蝉翼,只要轻轻几滴雨水,就能将他推向深渊。 不可以…陈竹昏迷前,似乎看见了爷爷严厉又心痛的神情,看见了老教授眸子里期盼,看见了很多人眼中的失落。 还有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朝他望过来。 男人的声音似从天外传来,模糊而飘渺。 “陈竹,陈竹!” 陈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看见一双血肉模糊的手,正奋力地撑起他头顶的房梁。 他已经分不清是幻梦还是真实,被雨水打湿的眼勉强睁开,酸涩的眼中倒映出男人狼狈的脸,还有他满是鲜血的手。 陈竹的脸被男人捧起,在风雨飘摇中,他的唇被男人撬开。 徐兰庭贴着他的唇,将空气徐徐灌入他的胸腔中。 随着第一口空气灌入肺腑,陈竹猛地咳嗽起来,积压在肺里的浊水一口一口地被吐了出来。 “阿竹,哥哥来了,”男人捧着陈竹满是泥水的脸,珍宝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不怕。” “阿竹,对不起。”陈竹听见男人强撑着冷静的声音,“宝贝,哥哥带你回家。” 房梁发出一声诡异的巨响,泥沙随之流动。 危机四伏中,陈竹隐约看见徐兰庭以肩膀撑住了慢慢塌落的房梁,一双手奋力地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泥沙。 禁锢着四肢的泥沙被男人一下下推开,徐兰庭咬着牙,徒手将陈竹从砂石中一点点挖了出来。 每当陈竹要闭上眼,徐兰庭就俯身亲亲他的眼皮,一遍遍跟他说,“阿竹,别睡。”男人拉着他,扯着他,不准他陷入昏睡。 风雨飘摇,徐兰庭以肩背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陈竹感觉身上的重量渐渐消失。 徐兰庭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在怀里,撕下衬衣,将陈竹受伤的腿包扎好。 或许是疼痛夺取了陈竹的防线,他痛得发出一声哭腔。 “疼…” 徐兰庭咬咬牙,手上的动作更加迅速。 “乖,马上就好。”男人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陈竹痛苦地挣了挣,唇上已经被咬出了血。 男人捏着他的下巴,不许他咬自己。 “好疼,好疼…”昏沉中,陈竹仿佛变回了那个幼小又无助的孩子,绝望又无助地喊着疼。 “不要,我疼。”陈竹紧紧揪着徐兰庭的衣角,脸色惨白。 “阿竹——”徐兰庭徒劳地将人抱紧,心疼得难以喘息,“对不起,对不起。” 徐兰庭不肯让陈竹再咬自己的唇,混乱之中,陈竹咬住了徐兰庭递过来的手掌,他很快尝到了血腥味,因为徐兰庭的手也已经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