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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石流!快跑哟,快走!” 而朝他滚来的巨石,砸在了屋顶。 前一刻还是一派青山绿水,下一刻便是天塌地陷,四野轰鸣。 “呃…”一片昏暗中,陈竹听见自己痛苦的低哼。 仿佛灵魂抽离,陈竹看见自己被淹没在一片废墟中, 右腿被倒落的房梁压住,而暴雨还未停歇,积聚的水潭就要淹没他的口鼻。 醒不来, 也动弹不得。 陈竹在可怕的昏暗中挣扎着, 意识已经摇摇欲坠。 忽地, 耳边一声微弱的哭声。 似乎是小孩儿在抽泣。 “爷爷, 爷爷…”小孩儿哭着,低声呼唤着。 谁?陈竹细细去听, 那声音却飘忽不定,似有若无。 “我想爸爸妈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小孩儿哭着问。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回来?” “我想他们。” “爷爷…” 年幼的孩子牵着大人的衣角, 哭得鼻尖通红。 “陈竹,陈竹…” 陈竹听见有人在唤他,是,是…是陈文国的声音。 爷爷…陈竹想张口,可他拼尽全力,也说不出话。 “爷爷,我不要背诗,我不要背论语,我要爸爸妈妈。” “陈竹你听着,从今天开始,爸爸妈妈就回家了。”陈文国抱着年幼的孩子,指着长长的水泥路,“他们就在那儿,你想他们就去那儿站着,他们看着竹儿呢。” “不要,我不要!”一向乖巧的人放声哭起来,“我要爸爸妈妈!” “竹儿,竹儿乖,听话。” 竹儿乖…陈文国的声音渐渐淡去,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那是陈竹模糊记忆里,隐隐约约的温暖。 “竹儿乖。”那条长长的水泥路上,似乎真的有两个人影,男人身姿挺拔,女人缓缓朝陈竹走来。 女人俯身,朝陈竹伸出手,“竹儿乖,过来。” 小孩儿奔向了母亲的怀抱,跌入了久违的温柔之中。 “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丢下我?” “为什么,为什么!” 女人抱着他,面容依旧是老照片上温婉年轻的模样,她笑着摸摸孩子的头。 “阿竹,阿竹乖。”女人眼里似含满了泪水,她回答不了孩子的问题,只能一声声告诉他,要乖,要听话。 要像这世上所有幸福的孩子一样,开开心心地长大。 男人牵起女人的手,按着孩子的肩,“陈竹,快些长大吧。长大了,你就懂了。” 孩子崩溃地想握住女人和男人的手,“不要,不要!”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竹儿,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等你肩披风雨,身负期盼,历经暴风中的肃杀。 等你跃过无知的孩童时代,奔赴向滚滚的时代洪流之中。 你会懂的。 “我懂,我懂的…”陈竹张张嘴,尝到了满嘴的泥沙腥味。 可是,我还是很想你们。 他从混沌中挣扎出一丝清明,望着越来越模糊的人影。 光与影交织,父母的身影化作了连绵的山,奔流的河,还有那条承载着无数人期盼的小路。 父辈的骨血埋在了青山绿水之中。 从此,天地江河就是孩子的父母。脚下的土地是父亲的肩,拂过的清风是母亲的吻。 可陈竹还是很寂寞,他度过了一个漫长、寂寞的童年。 而在某个孤寂的夏夜,一只狡猾的狐狸摇晃着尾巴,蹿进了少年灰暗的世界中。 “陈竹,”他听见男人的声音,如梦似幻,如假似真,“陈竹…” “陈竹!” 男人的低吼像一声惊雷,在陈竹耳边炸开,将他从混沌的深渊中一把拽了出来。 “陈竹!”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山风,在山谷里回响。 一声声,将他带回了人间。 “徐兰庭,爬行高度不够!”直升机轰鸣着,在废墟之上盘旋,杨毅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 杨毅揪着徐兰庭的衣领,“你找死么!” 徐兰庭狠狠甩开杨毅的手,“松开!” 杨毅也急红了眼,听说陈竹被困的第一时间,徐兰庭就找到了他。 杨毅家里跟部队有点儿关系,灾区救援队也有他。 可杨毅没有想到,徐兰庭能疯到连命都不要。 暴雨天,直升机达不到飞行的条件,救援队就只能一步一步往灾区赶。 无数人前仆后继,奋不顾身,在第一时间挽救着无数被砂石淹没的人。 可是重灾区是在人迹罕至的山沟,救援队的速度没那么快。 杨毅还没理清思绪,就听见直升机的轰鸣声——要不是他动作快,徐兰庭就真的一个人开着直升机去了灾区。 简直就是不要命! “徐兰庭!”杨毅捏着徐兰庭的跳伞包不肯让他去送死,“你冷静点!” “杨毅。”徐兰庭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放手。” 在看见脚下那一片废墟后,徐兰庭竟意外冷静了下来。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理智,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疯。 男人像一台恢复运转的机器,精密地算计着一切。 “风力太大,我拿不准降落的位置。” 就在杨毅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听见徐兰庭说,“降低飞行高度,放绳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