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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分之想 第4节

    许然站在车边,眼看男人高大身影被淡白的风雪裹住,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老板是什么身价,向来只有身居高位往下俯视,一群所谓豪门还得争相献媚的份儿。

    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当年,他跟沈延非同在北城一中的时候,高三沈延非接到各名校保送的名额,随手给了第二名的他。

    那时他站在夕阳里,冷寂眼睛往楼下低年级看:“我不急,我留学校,再多陪她一段。”

    许然莫名就冷静了下来,追上前一步说:“三哥,其实你可以再等等,接下来姜时念肯定会跌得更狠,更无助,那个时候你出现,胜算更大。”

    雪安静往下飘。

    沈延非侧过头看他,漆黑眼瞳冷透。

    “我已经忍够了。”

    “如果我放任他们作践她,那我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第3章

    蛋糕上暗金色的蜡烛点燃,在昏暗大厅里光芒跳跃,乔思月被姜家父母一左一右紧密地护着,哥哥在旁边嘴角带笑。

    乔思月手里握着切蛋糕的刀,父母的手包住她的手,她不习惯地躲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本能,又迅速掩饰住。

    她目光跳过前面庆生的人,盯向站在远处的姜时念,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清甜笑容。

    乔思月的刀尖抵在蛋糕的“公主”两个字上,正要往下压,宴会厅本来暗下去的灯霍然亮起来,一时间光线通明,刺得她眯了眯眼。

    女儿的仪式被打断,叶婉最先有反应,下意识责问了一句:“时念,是不是你弄的?!你有什么脾气就非要今天发?”

    原本切蛋糕之后,姜家私下里安排的一些媒体就该出现了,准备“不经意”把今晚生日宴的情况透露出去,到时候舆论推波助澜,对乔思月的声名和事业都很有利。

    但现在这样一被影响,后续节奏可能就乱了。

    叶婉脸色发沉,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半掩着的宴厅大门就被liz酒店几个西装革履的高管殷勤推开,这些人平常哪个不是游刃有余,现在却集体表情紧张,频频回过头,无意识做着半躬身的动作。

    等门彻底打开,穿黑色大衣的身影踩着一地晃眼光亮,不疾不徐迈进来,骨节明晰的手上随意捏着个丝绒礼盒,礼盒底下顺便似的垫了一张请柬。

    有些细碎冰晶还没化干净,在他身上披霜挂雪。

    他单是站在那就已经够压人了,这会儿雪气一冲,更透出骨子里从容淡漠的高高在上。

    那几位开门的高管没跟进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簇拥的,是今晚本来被姜家重金打点好,要把生日宴彻底搞大的liz酒店两位老板。

    宴厅里一众家世显赫的男男女女等看清楚来的人是谁,没时间震惊,匆忙直起身,不约而同往前迎,越过路中间的姜时念。

    “沈总?您怎么过来了?”赶在最前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殷切地往上送。

    沈延非没接,慢条斯理抬了抬手上的礼盒,反问:“今晚不是姜小姐的生日宴?”

    “是……当然是!”姜久山终于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情绪高涨的快步上前,“我给沈宅送了请柬,没想到沈总真的有空赏光。”

    姜家其实跟沈家套不上什么关系,往前追溯,也就是上一辈老人之间有点交情,他以为按沈家的门第,不会当回事,尤其沈延非回国正式掌权后,深居简出,很少给谁情面,他就没奢望过沈延非能来。

    沈延非唇边抬了抬:“顺路,本来以为结束了,看来正是时候。”

    姜久山见他视线掠过前面的蛋糕塔,虽然猜不透他心思,有些不安,但还是被沈延非肯赏脸到场的事实压下去,他忙将人往主座上迎,边走边解释:“这不是刚把女儿找回来,就想着办大点,有劳沈总了。”

    姜时念就站在宴厅最中间的这条必经之路上,始终没有往旁边让,到这一刻,她听着身后脚步和说话声逼近,才转过身。

    之前在医院跟沈延非巧遇的时候,她一直没抬头看他,现在却是迎头相碰,想避都避不开。

    沈延非没什么表情,径直朝她走,根本就没有绕开的意思。

    他身高腿长,脚步再闲适,也很快就会逼到她跟前来。

    姜时念肿胀的嗓子里总算发出声音,简短叫了“沈总”,在姜久山警告的示意里,那些原本激烈盘桓在她胸口,想撕开喉咙当面质问姜家和商瑞,想过去把蛋糕掀了的冲动,强行摁了下去。

    她可以豁出去不顾任何人,不管后果。

    但她莫名害怕沈延非。

    眼前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的人,在这个她始终融入不进的顶层圈子里,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他站在居高临下的位子上,不管什么场合,都理所当然最后一个到场,被小心翼翼地仰视讨好。

    这几年里,她见过沈延非的次数很少,每次都是人多的公开场合,他向来矜雅持重,跟她距离很远,最多隔着人群点个头示意,可她就是有种说不明白的压迫感,他只要一出现,她就神经紧绷。

    回想起来,估计是因为她跟商瑞订婚的那天,据说沈延非刚回国,下了飞机就来出席婚宴,当时她挽着商瑞手臂,客客气气去跟他问好,他却垂着手一言不发,眼神骇人。

    从那以后,她就更怕他了。

    姜久山伸手引着沈延非,想让他躲开姜时念,同时暗示乔思月,让她快点过来。

    乔思月紧走几步,视线突然被商瑞的身影晃了一下,她一愣,眼看着商瑞往那边盯着,神色严肃,说不上来的不太自然。

    沈延非停在姜时念面前,眼帘微垂,手中的礼盒直接递给她:“贺礼,姜小姐笑纳。”

    现场一静。

    姜久山脸僵了,看一眼乔思月,干笑道:“沈总有所不知,时念是我家的养女,亲生女儿最近才回家,您应该还没见过。”

    沈延非抬了抬眸:“姜董的意思,是我礼物备少了一份?”

    姜久山一凛,忙说:“当然不是,怪我发请柬的时候没写清楚。”

    他左右为难,按理说,沈延非肯来,还带了礼物,不管给谁,都是他姜家的脸面,但是很显然,这么大的脸面,如果给姜时念就浪费了,要是能放到乔思月身上,得是多大的助益。

    他就不用那么麻烦地算计,单单是沈延非来给乔思月送生日礼物这件事,就能让乔思月在这些世家子弟里高人一等。

    姜久山权衡之下,冒险地招手:“思月,沈总专程带礼物来的,还不快过来,跟沈总道谢。”

    乔思月俏皮地小跑了两步,姜久山见姜时念没接,就抓紧机会,先一步把礼物收了下来。

    盒子包装简洁,他有意炫耀,当众小心地拆了打开,旁边马上就响起有分寸的低呼声。

    一只翡翠手镯。

    种水颜色摆在那,一眼看去,少说要小八的价值。

    沈家的礼竟然这么重。

    姜久山也怔住,喜悦几乎掩饰不住,面子最大,一时顾不上考虑太多。

    沈延非从始至终也没有阻止,似笑非笑地看了姜时念一眼,没多说什么,走到主位坐下,双肘抵在扶手上,修长十指随意地交叉,抬了抬头说:“小礼物而已,不如请姜小姐戴上试试。”

    姜时念眸光隐约跳了一下。

    他……

    姜久山正求之不得,见沈延非同意,满面春风地把手镯拿起来,托住乔思月的手仔细往上套。

    乔思月余光去瞄沈延非,来不及细看,就被骨头传来的剧痛拉回注意。

    姜久山拧着眉,看乔思月的手明显大一圈,叶婉及时拿着护手霜过来,嗔怪瞪他:“怎么能硬戴呢。”

    说完她给乔思月涂了一层,再去尝试,手镯依然卡在骨头上,死活进不去。

    主座上,传来男人温雅的低笑。

    这一声笑,让乔思月满脸通红,尴尬得眼圈一热,姜家人也停在那。

    周围一群世家彼此对视,渐渐浮上诧异来,注意力不自觉回到了今天原本的主角,姜时念身上。

    谁都知道,姜时念以前经常穿旗袍,不喜欢别的珠宝,就玉镯戴的多,今天这礼物是送谁的,在这一刻明明白白。

    沈延非略抬了下手。

    旁边liz酒店的老板马上过去拿回来那只玉镯,和准备好的软绸布。

    沈延非缓缓把玉镯擦净,黑瞳看向苍白的姜时念,再次说:“请姜小姐戴上试试?”

    宴会厅隐隐哗然。

    商瑞靠在人群之外,英俊脸上顿时凝出冰。

    姜时念突然成为中心,她攥着手,迎上沈延非难以揣测的目光。

    如果放在以前,她一定会婉拒,但此时此刻,她呼吸意外的平稳。

    她听见自己回答了一声,随后高烧中的身体朝沈延非走过去,接过手镯,轻松戴在自己腕上,大小刚好,贵重玉石在灯光下凛凛生辉。

    沈延非温和微笑:“很称你。”

    他看起来高洁尔雅,望向姜家其他人:“抱歉姜董,如果有下次,我会记得您两个女儿礼物均分,免得发生辛德瑞拉似的故事,不过这次,我来之前,是只打算给一位姜小姐庆生的。”

    乔思月浑身血液往头顶上涌。

    辛德瑞拉……意思不就是她才是恶毒姐姐,为了欺辱妹妹,恨不得砍脚去穿妹妹的水晶鞋?!

    姜家其他人个个面色铁青。

    沈延非像是刚注意到推车上隆重的五层蛋糕,以及上面的字样。

    他颇为耐心说:“还好,今天不算晚,还有机会,为了补救,我替姜董切蛋糕。”

    沈延非眼神移过去,酒店老板俯身,他淡声交代两句,对方频频点头,直起腰就走向蛋糕塔。

    他唇边笑痕有礼,分寸拿得恰如其分。

    在眼看着酒店老板换了一把加长的切刀,把五层蛋糕从上至下均匀分成两半,甚至把底下硬纸搭的托盘也给割开均分了,他才悠然抬头问:“姜小姐,有小公主三个字的那一半应该是你的,你准备怎么处理?”

    所有目光集中在姜时念的身上。

    偌大宴会厅里,气氛冷凝,喘气声都快听不到。

    姜时念站得很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随心任性过,永远在听话,忍耐,顺从,把自己装在“完美姜凝” 的躯壳里。

    她现在头昏脑胀,被泼了一身脏水,也不想管是不是姜家或者乔思月哪里得罪过沈延非,才会让他这么大动干戈。

    她只想舒服一次。

    商瑞蓄着一身寒气,拨开周围的人,大步走向姜时念,当着沈延非的面,去握她手腕。

    姜时念恰好迈开步子,商瑞的手意外抓了空,嘴角冷冷绷住。

    他没注意到,同一时间,沈延非眯了眯眼,掩住波澜起伏。

    姜时念的高跟鞋在地面上稳稳敲击,她站在切开的蛋糕前面,看着沈延非划给她的那一半,认真问:“怎么处理都可以?”

    沈延非说:“你的蛋糕,你说了算。”

    姜时念伸手摸到蛋糕底座上,把她的那一半利索地向前一推,摇晃的五层蛋糕,“啪”一声摔得满地狼藉。

    溅出最远的一点奶油,甚至落在沈延非洁净的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