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如今听了姐姐的话,即便想要见崧大哥,也没有开口。 林柳见几个小的这般乖,也有些不忍心。 但季崧刚刚遭受这般巨大的打击,此刻恐怕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其他人的关心对现在的季崧而言,怕也只是负担与打扰。 林柳叹气:“你们先回去吧,我有句话想与崧大哥说。” 龟龄牵着她的手,想要跟着一起去。 林柳温柔,但坚定地摇头:“龟龄先回去,若是想念崧大哥,等他自己选择出来后,自然不会少了见面。暖冬,你带着三位小少爷去找父亲,就说咱们既然已经在金陵安定下来了,三位小少爷的课业也都该捡起来,不要荒废了。” 凉夏看向龟龄三兄弟:“三位少爷,老爷此刻应当在书房,咱们现在过去吧。” 龟龄只能一手牵着一个弟弟,跟在凉夏身后离开。 等亲眼看着三兄弟离开,林柳才转身往季崧的院子走,到了门口,她回头冲着几个丫鬟开口:“你们就在外面守着,我一个人进去,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暖冬犹豫:“院子里的人……” 林柳毫不犹豫:“一并让他们出来!” 暖冬点头,先行走进院子,很快便带着原本在院子内伺候的下人们离开了院子。 林柳这才走进去。 她先到门口,发现叩门后仍旧门人应,想了想,干脆走到书房的窗户下,敲了敲窗户。 “崧大哥,我知道你在里面。”林柳有些难受,“我也不打扰你,只是想同你说,你最多只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调整心情,明天若是再不出来,我就要让人踹开你书房的门,将你拖出来了。” “我知道你伤心难过,但你必须意识到,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沉湎于悲伤之中,而是想办法保护自己。你的家人……你总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被人发现自己还活着,然后稀里糊涂地就没了吧?” 吱嘎—— 季崧突然打开窗户:“你知道什么?” 林柳抬头,看着面色沉郁,已经没了一丝笑容的少年,心里翻江倒海一样难受。 当年,多少本来生活简单,笑容夺目如暖阳一般的孩子,也是因为种种变故,失去了笑脸…… 她本以为季崧会是个意外—— 毕竟他家世出众,父亲能干,母亲贤惠,自己也心大中二得没边儿。这样的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应该一辈子被人宠着捧着,肆意畅快地度过这一生。 谁能想到,意外来得这么快。 林柳叹气:“你知道的,便是我知道的。但我总觉得,外面传的那些消息,漏洞太多,不像是真相,反倒像是被人特意放出来混淆视线的障眼法。” 季崧看着林柳:“什么漏洞?” 林柳犹豫之后,还是将自己对林如海说的那些怀疑,复述了一边。 说完,她有些歉意地开口:“事实真相如何,恐怕只能你自己去调查。因为我与父亲都觉得,你们平南伯府恐怕是牵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才会引来这场灭门之祸。” “我林家……” 虽然感到抱歉,她也只能开口:“我们林家并不希望牵扯进这件事里面,担心也会给自己招来灭门之祸。所以……” “真的很抱歉!” 季崧却仿佛突然成长起来,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冷静语气开口:“这是人之常情,我明白的。” 顿了顿,他挤出一抹笑,“既然我的存在可能引来不怀好意之人,那明日、不,今晚我就趁夜离开,也免得因为我的缘故,害得林家也遭受这般惨事。” 林柳看着季崧嘴角的弧度,突然眼眶一酸,扭头不忍多看。 好一会儿后,她才调整好心情,转头说道:“这倒不必。我也父亲商量后,觉得让你独自离开,不但你自己可能遇上麻烦,我林家也洗不清嫌疑。” 担心季崧误会,林柳解释,“你打小生活在京城,平日更多时间也都生活在平南伯府或军营,近两年才又多了个国子监的去处,但平日只怕没有独自一人出过门。” 季崧想到自己被拐的经历,绷着脸点头。 林柳继续说道:“我觉得让你一个人独自生活,不但可能会吃不少苦头,只怕还会遇上一些不好的事。若只是挨饿受苦还好,但若是被人看上,抓去什么地方卖了,只怕逃脱不易。” 季崧面色一僵,他确实没什么生活经历。 平日哪怕出门,身边也都跟着三两个小厮,买东西也都有小厮付账。他自己虽然知道一些东西的物价,但到底该怎么赚取生活所需的银两,却全然不知。 “而你若是直接走了,其他人也难免怀疑,是我们林家想办法将你藏了起来,恐怕还要我们将你交出来。” “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 说到这儿,林柳止住了话头。 季崧看着她:“什么法子?” 林柳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隔墙有耳,要不我就进去说,要不我们还是找个空旷的地方再谈。” 季崧想了想,干脆从窗户翻了出来:“去空旷的地方吧,更安全。” 他现在没什么安全感,若非与林柳相熟,她又给自己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季崧恐怕连她也不想搭理。 林柳没有意见,两人以前以后,很快来到了花园湖泊前。 她转身,让丫鬟们留在原地守着,自己则跟在季崧身后,朝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花园里有两个湖心亭。 一个是常规建在湖心的小亭子,只有一条小道可以进入,四面空旷,不管谁过来都一目了然。 但小道很短,尽头还有一个开得正盛的花坛。 另一个小亭子却建在湖中央的石台上,约有一人高,不但是建在湖心正中央,站在上面甚至可以将整个花园的一草一木都收入眼底。 等站在第二个湖心亭上,林柳环视一周,惊讶地看向季崧。 说来,自从来到金陵后,林柳还没怎么逛过家里的花园,反倒是季崧,似乎已经将林家如今的住处摸了个一清二楚。 季崧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刚踏上湖心亭的地面,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林姑娘,你到底有什么好办法?” 林柳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与父亲商议后,决定明日就将你送去京城。但在半道上,会找一个与你相貌身形都很像的孩子顶替你留在船上,你则乔装打扮后找个机会,在下一个码头离开。到时候会有林家人接应,你只要跟着他,便能再次回到金陵。” 季崧皱眉,似乎不怎么满意。 林柳没去管他神情,继续说道:“等你走后,那个假的季崧仍旧会跟着林家的人一起上京,但会快到京城的时候,因为船上的客人说了侮辱平南伯夫妇的话,而与之起了争执,然后被推下水。” “众所周知,平南伯世子季崧不会水。” 季崧怔怔地看着远方:“所以,平南伯世子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身亡。平南伯府一家上百口人,就此死绝。” 林柳看着他的表情,难受得不行。 但这个机会,必须与季崧说清楚,否则若是什么地方让他不满意,他这个当事人不愿意配合的话,一切都是白搭。 “平南伯世子‘季崧’落水的三日后,会有人从运河里将他的尸体打捞出来。但因为溺亡三日,尸体肯定非常巨大且恶心,定然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自此后,你只需要好生躲藏,肯定不会再有人关注季家的消息了。” 季崧很快就恢复过来,又问了一个问题:“死的那个,是我的替身吗?” 林柳愣了下,摇头:“不是,我与父亲提前商量过了,给你早的替身,一定是会水的。 至于尸体…… 运河附近的码头几乎每日都有人落水身亡,我们只需要提前找一具与你身形相仿的身,溺亡的尸体,就能蒙混过关。” 那人既然偷偷摸摸害人,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解剖尸体。 何况季崧如今才多大?以前在京城的名声哪怕不是招猫逗狗的纨绔,那也是不务正业的古怪家伙,谁会将他放在眼里。 就算有怀疑,他们也只会选择盯着林家。 而这对林家来说,反倒是一个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只是无意牵扯进来的好机会。 这个办法是林柳与林如海父女二人合力研究出来,各种细节也都考虑清楚,已经算是可行性相当高的计划了。 季崧却有不同意见:“我想去京城!” 林柳胸口腾一下生出一口火,简直想要将他暴打一顿。 但对上季崧脆弱却坚定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立刻将心中的火气憋了回去:“我知道你回京城想做什么,但季崧,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回到京城,被熟人认了出来,我们千辛万苦上演的这出大戏,又有什么意义?” 京城不比姑苏金陵等地,季崧以前从未在这些地方生活过,根本没人认识他。 京城可是季崧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他又是个喜欢到处跑的,等回到京城,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路边的小摊贩给认出来了。 就算小摊贩认不出,他以前结交的那些人难道认不出? 平南伯府被卖出去的那些下人,难道认不出? 这个主意真的坏透了! 季崧低头:“我与林家非亲非故,总不好连累你们。你也不必担心,我可以去找外祖,求他们收留我。” 林柳见他不是一时冲动,反倒是为自己考虑,这才心平气和起来。 但去求外祖收留? 林柳摇头,可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徐州码头能够成功逃跑,不是因为你聪明,选对了时机,而是你的父母早就察觉到了即将到来危机,所以对你的逃跑乐见其成?” 此话一出,季崧瞬间惊愣在原地。 林柳有些不忍,犹豫之后,却继续开口:“你又想没想过,为什么无论是季家离开京城,还是季家被灭门,又或者季家全家没了的葬礼之后,都没有听人说起你外祖家曾经出现?” “季崧,在查清事情真相之前,不要相信你的外祖家。” 若非怀疑季崧的外祖家,当初林如海说要将季崧送走的时候,她就提议大张旗鼓将季崧送去他外祖家了。 有他外祖护着,季崧总比留在林家更安全。 季崧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晃悠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轰然崩塌,留给他一个只剩残垣断壁的废墟。 他身形晃了晃,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林柳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接住:“你不要太相信我的话,毕竟我只是猜测而已,事实如何,还得你自己去调查。只是调查途中,你自己记得小心一些,尽量不要和以前认识的接触。” 季崧面色惨白,但听了林柳的话后,却冷静许多。 是啊,事实真相如何,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林柳的话,也只是怀疑而已。 他外祖,也许、也许并非是林柳猜测的那般不堪呢? 见他冷静,林柳松了口气:“不过你即使想要调查,也得等上一两年,等这事儿彻底平息,你的五官也长开与现在有所差别之后,才能回到京城。” 顿了顿,她道,“你最好这几年就留在林家,等三年后我父亲回京述职,你再跟着林家的队伍一起回到京城。其他不说,至少靠着林家的关系,你以后接触权贵也更容易,接触到真相的机会,也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要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