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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 王裕站在李洵时身后瞧不见他的表情,又看向那一隅伏案入睡之人,思量片刻,正欲开口,便被李洵时竖起的手打断。王裕眼观鼻,鼻观心,抬眼瞧了瞧身前那人,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躬身退出。 李洵时将昨日之事交给王裕处理,自己便也不再理会,今日已是忘记还有抄书这事。现下自己常用的宫殿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虽有些不太习惯,却也不觉得突兀。 李洵时并不想吵醒她,不由地放缓了步子走至正案处落座,拿起自己书桌上的一册书,翻到昨日的书页,自顾地翻阅起来。 孟长瑾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面她看到了长姐,长姐正与旁人说着话,自己想张开口喊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突然她看到屋内角落里有点点火星,再去看时,那火星已经变成一股火团,肆意地扩张。她用力地呼喊,可是屋里的人没一个人看她,那火势瞬间倾吞了半间屋子。这时屋里的人四散逃跑,慌乱中长姐被推搡至地上,她感到害怕极了,她想冲上去救她,可是半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火光冲天,一点点将长姐无助的身影吞噬干净。 突然,眼前的火势不见了,她四处张望都寻不到长姐半点踪影。她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回头一看,碧溪胸口处插着一把刀站在她面前,那血浸透了碧溪的衣衫,蜿蜒至自己的脚下,她连连往后退,那血流也死咬着她不放。她开口问碧溪到底怎么,可是碧溪只是笑着看着她,然后抬起手将那把刀往自己胸口深处扎去,越来越深…… “不要!” 孟长瑾大呼一声,手重重地撞在案角,她吃痛地吸了口气。再看了一眼书案,发现自己是在做梦,不由地放下了心,暗暗侥幸方才眼前所见都只是梦。 “你方才梦到了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孟长瑾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便撞上了一双像沉在深潭下黑宝石一般的眸子,那眸子闪着冷冽的光,叫人视之生寒。 “嫔,嫔妾见过陛下!” 孟长瑾回过神来,正欲起身行礼,一个宽厚有力的手按在她肩上,随之又响起方才那个低沉的声音:“不必行礼。” “是。”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矮案,他微微向她欺身,一手按在她肩上,身子比她高出半个头,她微微仰起头看向他,两张脸只离一拳的距离,仿佛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味,清冷淡漠,一如其人。 他看着眼前这人眼神迷离,仿佛神游一般,正欲收回目光,却瞥见她眼角处晶莹一片,竟是泪痕未干。他似是着迷般,按在她肩上的大手缓缓松开,轻划至她眼角处,指尖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心底也不由地一动。 她眼角与他指尖相触的那一霎那,她立马回过神来,眉心微动,眼帘扑闪,似是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他却好似感受不到她投来的目光,任由指尖在她眼角处轻轻摩挲。 孟长瑾心底微颤,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周边的声音仿佛都被隔开了去,耳边只余二人交叠的呼吸声。屋内一片寂静,一阵飞鸟振翅落枝之声都清晰可闻。她一眼不眨地望着他,从他幽深的双眸中,能很清楚地看着自己的身影。 她第一次从别人眼中见着自己,这一瞧便挪不开眼去,呆呆地盯了许久,眼前那眸子仿佛变成了三个、四个…… 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声音,叫她渐渐涣散的深思又回复清明,她不敢再看眼前这人,收回目光,脸微侧避开他的大手,低唤了声:“陛下!” 李洵时被她这么一唤,已是回过神来,不留痕迹地将手收回,身子正坐于她前方,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孟长瑾突然想到他之前问自己的问题,现在见他不再提,心中才轻松了口气,突然听他又开口问道:“你方才梦到了什么?” 孟长瑾想起自己刚才的梦,心中寒意渐起,嘴唇微动了几下才开口答道:“嫔妾,忘了。” 李洵时听她这么一说,自是不相信的,只是她既然这样回话,恐怕梦里的也是她不愿被人提起的伤心事,便也不再问。 他将目光移至她发髻处,只见她鬓角微乱,发髻上随意别着一支发簪,再联想到昨日之情景,本已大致了然。照他的性子是不会再问,可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故意开口问道:“今日发髻为何会这般散乱?” 她立马伸手抚向头顶,今日发髻是自己绾的,虽不是那般精致,却也未有他口中“散乱”一说。又想到如今趴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碧溪和安达,而他们今日又是他下的令,不由地冷下面孔。 不过他既然这么问,她只好忍住心中不快,低声答道:“嫔妾今日是自己第一次梳这种发式,太过生疏,请陛下恕罪。” 她面上的变化被他看在眼里,他如何不知现下她心中在想些什么,正欲开口,突然意识到眼前此人竟是如此简单便被自己看透,一时分辨不清这是她真正的一面,还是她故意让自己看到的一面。 想到此处,他面色也变得凝重,丝丝冷意又从他眼底升起。 之前暧昧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此时二人之间只余下微妙的尴尬。 李洵时为自己这莫名的情绪感到烦闷,撑案而起,沉声对外唤道:“王裕!” 殿门轻吱,随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