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眉[女强] 第4节
威家决定和嬴氏联姻,这事值得琢磨琢磨。 嬴氏断后,皇室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需要打个问号。如果继续存在,能否继续保持如今的威望,待定;如果不存在,是嬴氏不存在还是帝制不存在,是个问题。四大家族在这件事上是什么态度,扮演了什么角色,令人好奇。 威家既然和嬴氏联姻,大概是站在嬴氏这边了。 为什么呢? 威熙示意侍卫满酒。她离开的时候太小了,许多事来不及懂。如今这局面,有趣得很啊。 - 有人站到她身边,拿走她手边的酒,递来一杯没什么区别的同样的酒。 威熙抬眼,他冲她弯眼一笑。温和,俊秀,文质彬彬,唇边自带三分笑。真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刻痕。 “威然表哥。”来的人是威娜姨妈的长子,是威娜姨妈家她唯一不讨厌的人。 威熙的目光落在他的肩上——那里有三颗金色的梅花徽章。威熙讶了一瞬。三颗梅花代表三等大臣。男子做官做到三等大臣,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没有。 “首相大人正为帕特肯地区的游行示威焦头烂额,我的好妹妹,你还是站起来多走动几步。”他熟稔地拉起威熙,仿佛过去经常这样做,“我已经把酒替换掉了,是闻起来有酒味儿的果汁。”仿佛还怕她闹脾气似的,“去找你喜欢的那几个夫人,敬敬酒就可以了。”语气温柔软糯,仿佛在哄小孩子。 即便威然不过来,她也正打算去敬酒的。 被威然带着走向人群,“帕特肯地区出了什么事?”她问。 “有一群坏蛋认为帕特肯大学的考核不公平,他们想要更为公平的考核标准。” 威熙不是很明白,“比如?” “这群男性认为在精神力上男性天生不如女性,精神力及格线太高,男性很少及格,所以要求帕特肯大学降低男性精神力及格线。” 威熙笑出声。 威然看了看她,“笑什么?” “不同的社会,同一种标准。” 威然不懂她在说什么。 威熙没有解释。 男性可真有意思。当他们有权力的时候,他们可以明目张胆的在规则上设定“男性分数线”,当他们没有权力的时候,他们能恬不知耻的要求“男性分数线”。 他们同第一拨人敬了酒,威熙举止得体,言语大方,和过去一应酬就紧张的表现大有不同。威然心中稍慰。 遇到第二拨人时,对面三位夫人正在谈论平权问题。 威熙停下脚步。瓦弗波德出现“平权”? “他们认为婴儿最初始的形态是白子,是从他们的身体出来的,所以孩子应该跟男性一个姓氏。” “滑天下之大稽!男性只提供了一颗白子,若没有女性的卵核和婴宫,婴儿根本成不了形!” “女性怀胎十月,用生命孕育生命,孩子和母亲的血脉、肉-体、精神紧紧相连,怎么可能跟着男性?” 有意思。 威熙朝三位夫人举杯,杯盏轻轻碰撞,“他们说得也不错。” 三位夫人瞪大眼睛。 威然悄悄扯了扯她衣袖。 “若没有精……白子,孩子确实也无法孕育。” 三位夫人愤怒地盯着她。传言都说威家继承人是赢渊大帝的应声虫,脑袋空空,只晓得讨心上人欢心,传言果真没错! “可是没有卵核,白子也无法存活。”威熙和愤怒的眼睛对上,“所以对方为什么只强调白子的重要,不肯定卵核的作用呢?不是说平权吗?” 三人一愣。 “平权是指平等,可不是指男性凌驾于女性之上。”她微笑着碰了碰对方的酒杯,咽下一口酒,“夫人们,我们的帝国进了叛徒。” - 威熙在威然的陪伴下顺利敬完酒。 这场皇家婚礼,来的都是帝国有头有脸的人,有些人她认识,有些不认识。威熙晃了一圈,得知的消息不少。 所有躁动不安的消息都指向一件事。 瓦弗波德帝国出现了历史上第一位男帝。 呵,平权。 原来嬴渊大帝不想只做虚君啊。 深夜的风吹来,夜来香花香浓郁,白色的花瓣簌簌飘落,有一些掉在威熙肩上。她敬完酒后再没说话,只是靠着栏杆看着大殿里的夫人们尽情起舞。 威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觉得她熟悉又陌生。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这种变化,他暂时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夜色愈发浓郁,帝国之钟指向十点。 按瓦弗波德的婚俗,新娘会在十点饮下最后一杯祝酒,最后一遍感谢参加婚礼的夫人们,随即跳上友人的飞行器,任由年轻爱闹的姑娘们将她带去风月场所,一夜狂欢。 在瓦弗波德帝国,女性不必为谁守身如玉,新婚之夜新娘调戏的男性越多,越能体现新郎在她心中的神圣不可侵犯。 十点的钟声敲响第三下,威熙拿过威然手中不是果汁的酒,眸色深深,眼中有笑有冷,“走吧,为我们的帝王祝酒。” - 威熙的祝酒辞说得典丽端重,宴上众人被恭维得身心妥帖。他们随着威熙举杯,得体的喝下婚宴上最后一杯酒——帝国婚礼终于结束了。 陌生的姑娘们早已一口饮尽,眼睛亮亮地看着威熙,等待着象征狂欢的飞行器。 威熙放下酒杯,灿然一笑,“今天,我要在帝宫过夜。” 音乐戛然而止,全场大哗! 嬴汀老夫人一口酒呛在喉咙里,憋得老脸通红。她旁边的嬴沁将军顺着姐姐的胸口,怒声喝道:“他是帝国的象征,你要给他体面!” 平权。 男权。 过去种种若云烟翻滚,如鲠在喉,恶气难消。 呵,男人,要什么体面! 她坐上飞行器,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站打卡:帝宫。 - 文中一些阿弗波德帝国特有名词: 白子=男性小蝌蚪 卵核=luan子 婴宫=子宫 第〇三章 摧眉 昊阿宫是历代帝王居住生活的地方,新帝继位后,宫殿陈设会根据帝王的喜好有所改变。嬴柔大帝在位时,威熙随母亲来过几次。 嬴渊才继位不久,昊阿宫还来不及做大的调整。 她凭着记忆飞到寝宫门外,收起飞行器,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侍卫们意外的目光。 “殿下……” 她的手伸向空中,透明的空间内闪现流光溢彩的水波屏,威熙望向波光中心处,“滴”地一声,寝殿大门打开。 “殿下!” 门在威熙身后合上,侍卫惊慌失措的叫声令人心烦。 - 寝宫内灯火通明,照得整个宫殿无一处不亮堂。硕大的水晶灯悬挂在穹顶正央,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仿佛连夜色也明亮起来。琉璃窗波光粼粼,白玉石柱白得反光,威熙头有些晕。大概是酒劲儿上来的缘故。 威熙第一眼并没有看到人,向里走了一截后,白色的床帏被人从里撩开了。 威熙停下脚步。 少年似乎有些虚弱,唇色粉淡,神情透着几分疲色。他十六岁,身高已近一米九。大部分在青春期疯长的少年都会显得瘦弱,像突然被拉长的秧苗,总让人疑心营养不良。床上的人倒不是这样,骨架、肌肉、身长相得益彰,既瘦又润,有一种清冷的力量感。他的眉眼间透着少年气,拿黑袍的手和冷冽的下颌角却充满男人气。 他穿好黑袍,在床边站立,自然而端重,静静看着威熙。 他的眼睛清亮,水润,像普雷亚尔山初春流下的雪水。一双赤子的眼睛。然而他挺得直直的脊背,绷得紧紧的胸膛,分毫不差放在胸下三寸的手,完美诠释着一个皇室贵族的站姿,比一个八十岁的男性还要古板老成。 这使他的气质复杂迷离,难以界定。 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怒气冲冲想着一定要给人难堪的威熙,突然泄了气,还有一些莫名的怅惘。 沉默的时间稍长,对方似乎并不像表现出来那般镇定,他微不可见抿了一下唇,出声道:“你今夜要在这里睡吗?” 威熙鬼使神差的,“如果是呢?” 赢渊顿了一下,垂下眼睑,“好。”平静而干脆。 “你知道这意味着……” “我知道。” 两个人的目光隔空对上。 他还是站得直直的,手放在胸下未挪动一寸地方,像一个礼仪标本,也像一个早已知道自己命运并且准备随时献祭的祭品。 她不合时宜的想到阿尔思星球上那些讨厌的青春期少年。 他们会在课堂上悄悄弹女生的肩带,会在走廊故意打闹撞发育较好的女生,还会在跑步的时候盯着胖女生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他们自我,冲动,不自知地凝视女性,并且在凝视中明确自己是主体,完成男性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