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重生) 第2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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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很多人说过。 “你再想想,你母亲是不是与燕二格外亲近,与你隔着一层?” 不,母亲待他也亲近,只是不如小二罢了。但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是长子要顶门立户,而长辈难免对幼子多有娇惯…… “亲疏远近是对比出来的,难道你就没有感觉自己不如燕二的时候吗?” 确实……有的…… 母亲无条件地纵容小二,就比如徐家那门婚事, 父亲一开始也不大中意,最后松口还不是母亲劝说的缘故。 但这不足以说服他。 “倘若我不是母亲生的,为什么她愿意让我占去嫡长子的名分?娘娘不要再胡言了,看在昔日您多有照应的份上, 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过。” “不,阿承!”柳贤妃拉住他,极力擦去脸上的香灰,将自己的脸露出来,“你看看我,看看姨母,我们俩是不是有些像?熙儿,你来说!” 柳熙儿被推过来,小心地看着他们的五官,说道:“是,耳朵和嘴巴最像……” 燕承怔了怔,仔细盯着柳贤妃这两个部位,果然有熟悉的感觉。 “还有一点,可以当作证据。”柳贤妃垂下目光,看着他的脚,“你的右脚小趾底部,有一颗痣。” 燕承猛地攥紧了手心。 他那里确实有颗痣,因为地方太偏,连父亲都不知道。 “你……” “我说过了,我是你的姨母,我看见过你刚生下来的样子。”柳贤妃眼睛含泪,尽管荆钗布裙,可多年练就的仪态让她更加楚楚可怜。 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你娘那时只有七个月,你生下来只有这么大,跟只小猫一样,我们都怕养不活。但是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只能送你走。所以你身体很弱,要不然燕氏名将辈出,怎么会不让你习武呢?” 燕承动了动嘴角,没说出话来。 他确实不如弟弟结实,小时候经常生病,几乎在药罐子里长大,直到十来岁才好起来,那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练武时期,到现在也只会摆个样子。 曾经听军中那些老人私下偷偷议论,说二公子的领兵才能要是给世子就好了,毕竟燕氏最大的势力在军中,哪有下任昭国公不擅武事的呢? 就因为这个,他苦读兵书,可纸上谈兵终究勉强…… “阿承,你相信姨母,我千里迢迢来潼阳,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就为了说这些谎话吗?” 燕承脸色发白,仍然摇头:“不,我要不是母亲生的,她怎么会甘心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 对,这是最关键的。他是昭国公世子,以后燕氏的一切都是他的,小二就算领兵再厉害,也得听他的。哪个当母亲的愿意吃这个亏,让自己的孩子屈居人下?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该是嫡长子!”柳贤妃喊道,声音浸透着凄婉。 燕承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什么意思。 柳贤妃注视着他,表情哀怜:“你的亲生母亲是我的长姐!” 柳贤妃的长姐……那就是柳…… 燕承瞪大眼睛。 柳贤妃带着泣音点头:“对,就是先帝当太子时纳进东宫的三妃之一,与文皇后,淑妃,德妃同时进宫的贤妃。” 她这个贤妃其实是顶了姐姐的名额,所以先帝待她一直平平。 反而前头那位柳贤妃,深得先帝喜爱。后来都说淑妃独占鳌头,其实那位贤妃在的时候,她才是最受宠的。 “不可能……”燕承难以置信,“娘娘不要开玩笑,先贤妃是先帝爱妃,怎么可能生下我?她……” “那是被迫的!”柳贤妃哭道,“你父亲没有说过吗?他年幼时住在京城,与我们家为邻,便是那时结下的情谊。他和姐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原本都要定下亲事的,却被棒打鸳鸯。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姐姐为了全家的性命才无奈入东宫的。” 燕承呆呆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亲确实说过幼时与柳家相邻,他还记得谈起这些往事的时候,父亲那怅然的神情。他一直以为父亲只是感叹物是人非,难道他是…… “你父亲与我姐姐本是一对有情人,根本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圣旨下来的时候已经珠胎暗结。姐姐不愿意打掉你,但实在是没有时间了,若是犯了欺君之罪,我们全家都要完了。就这么熬到你七个月,姐姐终于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你。我们迫不得已把你送走,姐姐只将养了两个月,便匆匆入了东宫……” 燕承脑子里乱哄哄的,喃喃道:“怎么可能,天家选妃岂能……” “那时绿林之乱结束不久,内廷配备不齐,许多内侍宫人都是临时找回来的。若不是如此,哪有空子可钻?也幸好如此,才保住你一条性命,才叫姐姐险险过关,我们一家不至于抄家灭族。” 这……倒也说得通。 燕承跌坐下来,抱住疼痛的头。 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变得如此复杂?他生来就是燕氏长子,他父母恩爱,他家庭和睦,他兄弟相亲……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母亲对他那般关爱,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她岂不是入了门就被迫承认有个长子?这太对不起她了…… “母亲……”他喃喃念着,眼里浮出泪来。 不知何时,柳贤妃收了泪:“董氏敢不认你吗?她与我姐姐一同长大,原以为姐妹情深,结果……要不是她,你母亲怎么会被迫进宫,一家人怎么会离散?!” 第358章 查证 燕承还记得自己那日回来,整个人魂不守舍,母亲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受了寒,立时命人请大夫来,关怀备至。 对着她担忧的脸庞,他说不出话来,只能默认。 于是府里兵慌马乱, 为他忙前忙后。 他趁机问母亲,为什么他身子这么弱。母亲愧疚地说,那时她年轻不懂事,养胎没养好。 燕承心想,昭国公府百年传家,何等重视子嗣,怎么可能没养好呢? 许多事,只要留意了就会有痕迹。 “病”好以后,燕承再次去大名寺上香, 他的人找到了一位早年在府里做事的老嬷嬷。 那个老嬷嬷告诉他,父亲母亲是在二十一年前的九月成的亲,她后来在府里又服侍了半年才出的府。到她出府前,夫人都没有怀孕。 燕承愣了。 他今年二十岁,生辰在四月,正好是老嬷嬷离府的时间。 母亲不可能生出他! 燕承心里滚油似的。柳贤妃说的他半信半疑,可现在他自己查出来了。 偏偏老嬷嬷又说了一句:“夫人刚嫁过来时,与国公爷颇为生疏客套,直到半年后,老奴出府时,两人才渐渐好起来。果真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如今夫妻恩爱,当真后福无穷。” 燕承闭上眼,久久未曾言语。 “公子?”他的心腹随从很是担忧。 燕承摆摆手,说道:“拿一百两, 送嬷嬷回乡去!记住,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是。” 燕凌今年十八岁,依生辰推算, 父亲母亲成婚一年半后有的他,如果老嬷嬷说的不假,在他之前母亲根本不够时间再生一个孩子。 他怀着这个秘密,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回府。 趁着闲坐饮茶的时候,他顺势向母亲讨教新婚相处之道。母亲笑着说:“这人哪,无非真心换真心,你待她好,她自然会待你好。你们婚前相处甚少,若说感情自是不足,可世间的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吗?慢慢就从生疏到熟悉了。” “您和父亲也是这样的吗?” “嗯,我们成婚大半年,才慢慢习惯。说起来,我们也是自幼相识,只是那时没想过会成夫妻,真是世事难料啊!” 是了,母亲未出阁时和柳大小姐是闺中密友,自然识得父亲。 “我们刚成婚的时候,你父亲都不敢回来,还得防着别人知道,就偷偷睡在隔间的书房里。书房里只有一床薄被,有一天忽然转凉,你父亲冻得直打喷嚏,生怕你祖母发现,遮掩得好辛苦。” 说这些话说,母亲笑得很甜蜜,燕承的心却直往下沉去。 盖了薄被都会着凉,应当是秋风起的时候。 又过了几日,燕承借着查账的机会,翻了陈年的旧册,果然在那年的九月查到了人情往来。 老嬷嬷没说错,父亲母亲是那年九月成的婚。 以及,二十年前的四月到六月,国公府发工钱的名册陆陆续续换了一大批人,想必遣散了许多旧仆,那位老嬷嬷就在其中。 他一年一年翻查下去,在十八年前的三月找到了满月礼的单子,正符合燕凌的生辰。而前前后后几年,都没有和他相关的事。与他有关最早的记录,是六岁那年的启蒙酒…… 燕承跌坐在椅子上,伸手盖住了脸。 柳贤妃说的是真的,他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 但他如果是莫名出现的,这件事怎么瞒得了人呢? 府里经年的老仆不多了,只有父亲母亲身边还有几个,他不能问。于是他把主意打到军中,花了些心思装作凑巧请一位老家将喝酒。 那位老家将半醉之际对他说,当年昭国公府危机四伏,北有镇北都护府,南有漳州赵氏,西边还有劫掠的马贼,绿林之乱也没有完全平息,他们这些家将为了挣军费只能亲身去打通商道,经常一出门就是大半年。他第一次知道国公爷有了后,小世子已经满周岁了。 燕承一边心口酸疼,一边冷静无比地计算。 按柳贤妃所说,他真正的生辰是正月。国公府应该在二十年前的四月,也就是他三个月大的时候知道了他的存在,为了遮掩这件事,开始更换府中旧仆。家将们忙着差事,旧仆又换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以小世子的身份出现在国公府。 而后,国公府把他的生辰改到了四月,那些家将即便知道,也会以为母亲是早产。而他确实早产,生来体弱,并不会被揭穿。 前前后后全部查完,燕承不得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承,姨母没有骗你吧?董氏不是你的母亲,你的亲生母亲姓柳,现下埋在皇陵里!” 大名寺的禅院里,柳贤妃眼睛含泪,又悲伤又欣慰:“在京城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的,但是那会儿……我不能说。现在总算告诉你真相,叫你知道自己被夺走了什么!” “要不是董氏算计,采选的太监不会把姐姐写进名册,姐姐会顺顺当当嫁进昭国公府,一家人幸福美满。而现在,姐姐被迫入宫,到死不能见你一面,年纪轻轻郁郁而终。你们母子离散,你甚至从来没见过母亲,不知道她的存在。而你的仇人端坐高堂,看着你对她恭恭敬敬,叩头认母……” “住口!”燕承猛地转过头来,盯着柳贤妃,说道,“就算我的生身之母另有其人,也不代表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我,不知道母亲对我有多关爱。我幼时体弱,要不是母亲不辞辛苦地照料,就不会有今日的我。我生病的时候,哭闹的时候,顽皮的时候……陪在身边的都是母亲,相比起你的话,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承!”柳贤妃簌簌落下眼泪,又伤心又悲愤,整个人摇摇欲坠。 “姑姑!”柳熙儿急忙扶住她。 柳贤妃缓了口气,露出个惨淡的笑容:“好,你可以不相信姨母,但是阿承,你要多留一个心,千万千万不要让人算计了。董氏最会收买人心,在人前永远都是温柔可亲的样子,要不然姐姐也不会被她蒙骗。你父亲长情,即便娶了她,心里也惦记着你的母亲。她为了得到你父亲的心,装作对你掏心掏肺的样子。你等着看好了,她会暗中给她的亲儿子铺路,等时机到了,就把你拉下来!” 第359章 讨逆 燕承深吸一口气,逼自己闭上眼睛。 父亲信重他,母亲关爱他,弟弟待他一如往日亲近,现下又有了温柔贤惠的妻子,他的日子是这么美满。再过几日,燕氏就要投入到一桩大业中去, 正该一家人拧成一股绳的时候,他不能心生嫌隙,坏了家族的前程。 就算他不是母亲亲生的又怎样?他还是燕氏的长子,肩上扛着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