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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躺在棺材里,穿着白色衣服,露出苍白浮肿的脸,全身索饶着香火,在经文中长眠不醒的那个人,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我的母亲死于前天的凌晨一点,前天刚好是我28岁的生日。 那是个与平时没有差别的夜晚,吃着母亲亲手做的蛋糕,收到了一份她亲手做的衣服作为礼物,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怀念着我的童年,在她口中28岁的我与8岁的我一无二致,永远是她眼里的孩子。 “俊还是跟以前一样,蛋糕吃得一脸奶油。”母亲擦着我的嘴角,笑得很慈和,我在她眼里看到了强烈的感情,那份感情28岁的我早就明白了是什么——爱。 她很爱我,在她最爱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去世后,我成为她生命中的全部意义。 在我八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去世了,死于普通又不普通的车祸,我在葬礼上看到了父亲被缝缝补补后面目全非的尸体,听着和尚在他棺材前念经,我坐在下首,母亲在我旁边垂头拭泪,我闻着灵堂里浓郁的香火味,听不进和尚吟唱的诗文,脑海里还在回响着父亲那张可怖的布满针线的脸。 听说是被轮胎直接碾压过头部,脑浆和脑组织流了一地,所以父亲的头骨有些凹陷。 我拉了拉母亲黑色的丧服,沉浸在悲伤里的母亲扭头看着我,她的声音悲切,眼里含着泪水,泪水打湿她手中的手帕,但是她的眼里没有悲伤,平平淡淡的什么感情都没有。 “小俊,严肃点。”当时的母亲只是瞥了我一眼,又转回去继续低声的啜泣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看着父亲的尸体时我内心没有涌现出悲意,因为那张丑陋的线条脸,和我印象里那个会将我放在肩头上骑大马,会和我一起玩游戏的父亲,是完全不相像的人。 可是,在看着此时低头哭泣着的母亲,我的脑海里盘旋着刚才她那双流露出真实情绪的眼睛,那平淡如水的眼里,我有一瞬间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顿时哭得难以自己。 我在灵堂上放声大哭着,哭到整个人快晕厥过去,被母亲抱在怀里一起抱头痛哭,第一次如此真切感觉到,我的父亲死了。 会亲吻我的额头,会教我作业,会和我一起玩游戏的父亲,死了。 而每天都给父亲系领带,会和父亲在夏夜的庭院里一起喝茶,会告诫我要体谅父亲的辛苦不要缠着他工作的母亲,她活着,也死了。 回到现在,我坐在母亲的灵堂前,我从妻子黑色的瞳孔里看到我自己的脸。 我没有流泪,我眼里平平淡淡,像是冬日洒在冰湖上的阳光,冰凉凉的什么温度都没有。 妻子的眼里,我活着,是否也死了。』 我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面前时一本写满密密麻麻汉字的笔记本,一个个方形字体整齐排列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我眼中的蓝图。 看了眼窗外,太阳早已不见踪影,月光从阳台洒进来,我顶上的白炽灯亮着,因为沉浸在文字当中,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灯。 一定是乱步帮我开的吧。我转头看向帘子半拉开的小卧室,乱步还躺在床上,脸靠墙壁,身体轻轻起伏着,光是看一眼就知道正睡得香。 手机铃声一道接着一道,我赶忙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听到了那边传来早田小姐的声音。 ‘夏目小姐,你怎么还没到啊,都快11点了。’ 早田小姐是我在便利店的同事,今天她负责中班,等我和她交接后她才能下班。早田小姐的抱怨从另一边传来。‘请快一点,我待会还要出去约会,如果你迟到的话,我可不会在店长面前帮你圆过去的哦。’ 我抽了抽嘴角,对这个总是迟到占用我私人时间,使我经常晚下班的同事有些不耐。“是吗?那下次早田小姐迟到的话,我也会如实和店长先生说的。说起来,这个月也才过了十一天,早田小姐和我交接迟到了有六次吧。” 那边的人顿时说不出话来,我见好就收,说明自己很快就会过去后挂断电话,赶忙起身收拾出门用的东西,一边整理一边低喊:“乱步酱~乱~步~酱~” 睡得迷迷糊糊的乱步揉着眼睛坐起来。“怎么了……”他打了个哈欠。 然后眼睛一亮,看着矮桌上的笔记本,因为填满了字迹,笔记本的体积有些鼓胀。“你写完了吗?” “还差一点点明天再写吧,乱步酱我要去上班了,厨房柜子有今天买的红豆面包,你就着牛奶当晚餐……算了,还是跟我一起去便利店吧,更衣室有张休息用的小床,乱步酱在店里吃完便当可以睡在那里。” 放他一个人在家里总觉得无法放心呢。 我拉上背包的拉链,不等乱步拒绝就把人一手抱起来,乱步这个小身板根本没什么重量,他一脸懵的任由我将他抱起,还被套上了一件薄薄的女式外套,出门前他还在喊‘等等,我还没穿鞋……’。 他从我手中挣扎着跳下来,先去拿起我矮桌上的笔记本,抱在怀里才小跑到玄关套上对他来说偏大的蓝色拖鞋,再次被我抱起,一起出门。 快速锁门后,我背着双肩包,抱着乱步就往下冲。 “惨了,我快迟到了。” 我念叨着,加快了速度。幸好现在是午夜,离11点还有二十来分钟,我拿出以前田径比赛锻炼出来的架势在人少的夜晚街道狂奔,感觉四周只剩下风声,唯有乱步贴在我脖子上的小手传递着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