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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甫一开口,柳薄烟抿着唇不再说话。 瞎眼的妇人是被位高权重的云章长公主强行从陵南府掳来,一并掳来的还有素有神医之名的药辰子。 药辰子坐在后面那辆马车,季容厚着脸皮和昔日心上人挤在一处。 她仗着柳薄烟人善心软得寸进尺,柳薄烟也晓得心软的毛病被她拿捏。 只是柳家人恩怨分明,真要论仇怨,这仇也不该落在为人女的季容身上,与柳家有仇的是燕太后,燕太后一日不死,这仇一日不得解。 柳薄烟恨燕绘心狠手辣,却也爱季容的洒脱风华。 隔着几十年的光阴能与年少恋慕之人再相逢,她是开心的,可这开心终究隔着一个姓燕的女人,虽开心,不能完全开心。 她对季容的态度别别扭扭,恨不忍,爱不得,中间更有不能与外人道的自卑。 “我问过神医了,药材齐备,眼睛复明只是时间问题。”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季容已经敢不要脸地挨着她肩膀说话:“烟儿,你别多想,先治好眼睛,若你眼睛得以看见,见了我仍觉得喜欢,我就不做这长公主,陪你过‘女耕女织’的生活。” 只听说过‘男耕女织’,哪来的‘女耕女织’? 柳薄烟被她逗笑。 瞧见她笑,季容心下稍安,追问道:“你觉得怎样?” “我不喜欢你。” “好,不喜欢我。”季容犹豫要不要摸一摸她的手,到底没那胆子:“你不喜欢我,那我们也可以一起过日子,嘴上说不喜欢无妨,心眼里喜欢就好。” “谁心眼里喜欢?” “我心眼里喜欢啊。” 云章长公主在外人面前霸气侧漏,到了瞎眼的小妇人面前,态度软和地不像话。 一把年纪的人柳薄烟丝毫不显老,体态婀娜,风韵极佳。 她动心太早,明白动心太晚,明白以后已是物是人非相隔千里,多少年过去她心里始终为她年少的心动保留一方净土。 如今净土里的情愫生根发芽,给了她超乎这个年岁的鲜活。 简简单单一句情话就能熏红脸,季容眼睛止不住笑:“京城快到了,到了京城咱们把枝枝接过来,我置办了几处房子……” “枝枝有家有室,会和奚奚住一块儿,我不住你的房子,我有银钱,到了那自有奚奚安排。” 她话里话外很是看重信任这个‘女婿’,话音一转:“你切莫再欺负她,否则我不会再理你。” “……” 季容脸色微变:“若她欺负我呢?你帮谁?” 第53章 狗里狗气 “她怎么会欺负你?她是实话实说,你欺负她,还不准她告诉我吗?”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魏平奚‘娶’了郁枝为‘妻’,便是她女儿毕生的依靠。 女婿将她们母女从水深火热的流水巷拯救出来,此为恩,待她这做岳母的谦逊厚道,孝敬有加,此为情,有恩有情,能做一家人是她们彼此的福气。 一个是分离二十多年的旧知,一个是待她们有恩有情的好女婿,柳薄烟心当然向着自家人。 “况且你那么大的人,怎会被她欺负?你和你母亲不欺负我女儿女婿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这话里捎带了福寿宫那位燕太后,季容面子上挂不住:“千里迢迢寄信告我一状,你这女婿哪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不叫告状。” “那叫什么?” 柳薄烟笑道:“这叫做一家人亲近。” 哪家小孩受了委屈不找娘的?女婿算半儿,认真来讲奚奚算做她半个女儿。 这么一想,她又‘看’云章长公主不顺眼:“和个孩子计较,容姐姐,你真是好气量。” “……” 多年不见,那个站在大柳树下的小姑娘不再笑吟吟看着她,眼里没了崇拜,没了仰慕,没了令人心折的欢喜,只晓得拿话语挤兑她。 季容捂着心口不打招呼地倒在柳薄烟肩膀,从心发出一声痛呼:“唔,好疼……” 她欺负瞎子看不见。 只闻其声的瞎眼小妇人顿时慌张起来:“容姐姐,你怎么了?哪里疼?” 心眼多的长公主趁机握住她眼馋许久的手,和她精心保养多年的成果比起来,这只手略显粗糙,指腹磨出细薄的茧,掌心每一道脉络都在诉说那些年的艰辛。 她眼睛发酸,那颗心竟是真的疼了。 “全是你女儿女婿的好,我却半分好都不配有……” “这……” 柳薄烟被她握着手,慢慢回过味儿来:容姐姐应当不是疼,而是醋了。 吃小辈的醋。 她觉得好玩,偏生季容柔若无骨地趴在她肩膀,捉着她的手,清淡的吐息喷薄在耳边,她生出另一种无法挣脱的慌。 玩笑都有三分真,季容天之骄女,从小到大碰到的都是捧着她的人,想要什么皆是一句话的事。 唯有这年少遇见的人,才动了心,人便连影子都寻不见。 好容易寻见了,左被嫌弃,右被冷落,连日来的小心翼翼是她半辈子都没尝过的忐忑滋味,虽是甘之如饴,仍是免不了身体上的疲乏。 她累极了睡倒在柳薄烟怀里, 赶车的玛瑙得到夫人“驾车慢些”的吩咐,支着耳朵去听车厢里的动静……听了一耳朵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