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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作鸟兽散。 看着一霎安静下来的宴四方,魏平奚抚弄衣袖,有感而发:“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远在千里之外忙着哄故人的季容,恐怕料不到自己会有被某个小辈夸作“好人”的一天,季容理了理仪容,抬手叩门:“烟儿。” 世间人,世间事,各有各的艰难,各有各的曲折,是是非非如广阔的苍穹与海域,一眼望不到头。 人只能活在当下,当下快活,当下肆意。 女官微笑:“四小姐,汤勺可以放下了。” 汤勺有一个叱咤风云的名字——灭衣冠,用来舀汤的铜勺被四小姐赋予宏伟高尚的使命——灭尽天下衣冠禽兽。 魏平奚不急着放下她的‘灭衣冠’,瑞凤眼含笑,几许风流洋溢出来,飘飘若转世谪仙:“你是来帮我的?” 女官点头又摇头:“确切地说,是长公主想回来亲自揍你。她要揍你,就不准旁人揍在她前面。” “原来如此。”她一下子懂了:“长公主好威风,好霸道。” “四小姐谬赞。” 好用的汤勺仍在手中,用握到拎,魏平奚拎着她的‘灭衣冠’,挑眉问道:“那我走了?” “长公主还说了。”女官一本正经说话大喘气:“长公主奉劝四小姐,坏人天打雷劈,要做个好人。” “好人?罢了罢了,天底下好人多得是,我算哪根葱?做好人太累了,不如你去陵南府打听打听,我这人脾气怪,天生反骨,爱和人反着来。” 该说的话带到,女官作恭敬状:“四小姐,请。” …… 三层楼贵宾包厢人去房空,徒有火锅的香味飘荡半空。 郁枝跟着四小姐离开宴四方,前往暖水阁。 “长公主为何要帮你?” “可能真如女官所说,她想回来揍我。你想,若我被旁人揍了她再揍我,是不是显得就没那么威风?换成是我,我一心想揍的人被别人捷足先登,那感觉大概像被人喂了苍蝇。” “为何会这样想?你想揍的人,有人帮你揍了,难道不皆大欢喜?” 魏平奚理直气壮:“凡事讲究先后,我想揍的人当然要自己揍,别人揍那算别人的。别人揍了我再揍,那多不痛快?仿佛我比那人挨了半截,才会揍人都要赶她后面。” 这里面的曲折门道郁枝不理解,在她看来,揍人嘛,怎么省力怎么来,管什么先后? 想了想她隐约有了猜测:大概是身份不同,有身份的人即便揍人也要揍得漂亮,揍出名堂,揍得解气。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长公主和四小姐天生权贵,她们是一路人,所以长公主的心思,四小姐懂。 她和四小姐不是一路人。 郁枝心神晃动:“你为何一直拎着那铜勺?” 魏平奚勾着她的小拇指:“你不觉得这勺子挺趁手吗?动不动就拔剑,太吓人了,打打杀杀的影响我的仙女气质。 “你看,我拎着一只勺子,肯定没人说我欺负人。这样等我真欺负人时,效果又会不一样。这勺子我都给它起好名,扔了可惜,不如留着。” “可是……那是我们舀汤的勺子……” “英雄不问出身,勺子也是,管它以前做什么的,既然归了我,我说它是‘灭衣冠’,那它以后指不定要敲碎多少衣冠禽兽的脑袋。 “它跟了我,就不再是普通的汤勺。” 四小姐漂亮的眸子轻转,凑近了捏着美人尖尖的下颌:“懂了吗?” 汤勺如此,人也是。 只要她喜欢,管她以前是不是卖花女,是不是流水巷为生计奔波的小可怜。 只要她喜欢,荆河柳又怎样?太后不喜又怎样? 她喜欢就够了。 她的喜欢无法承诺永久,但在她喜欢的期限里,没人能夺走她的喜欢。 为心所念,不退却,是魏平奚固守的人生信条。 和她的霸道坚持比起来,郁枝前一刻的患得患失被碎成齑粉。 魏四小姐确实有这种“管你是不是一路人,我说是,那就是”的气魄。 郁枝有点开心,勾着她的手重重嗯了声。 “趁长公主没回来,我想好好玩玩你。” “……” “玩玩”后面加个“你”字,说出去绝対会挨打的程度。 可说这话的人换成魏平奚,自荐枕席的人没准真能从太师府排到京城城门。 这人天生有这样古怪的魅力,站在那不露声色招惹男人,一开口也能招惹女人。 不说京城,京城世家女子多矜持,装模作样的本事恐怕要剖出心来才能知道所思所想,回到陵南府若四小姐说想玩女人,真要挤的话,挤破头也没郁枝的份。 郁枝脸颊生热,没吱声,软着腿跟随四小姐迈进寸土寸金的暖水阁。 暖水阁被京城百姓私下里称为‘神仙地’,顾名思义神仙来了都不想走。 郁枝第一次来,看什么都觉新鲜。 魏平奚见惯她小土包子的模样,笑眼璀璨:“是不是喜欢这?我也喜欢。” 白衣侍者迎上前来:“贵客几位?” “两位。” 她翻翻袖袋,翻出一块猫爪大小的圆形铭牌。 看清铭牌侍者面色微惊。 水气蒸腾、雅乐绕梁的暖水阁,穿过一道道长廊,走到最里面一扇门被推开:“贵人,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