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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通往惊蛰院的鹅卵石小路,郁枝犹豫半晌说出这一句。 魏平奚握着她的手,风吹叶动,黄昏极美,她语调一如既往的多情散漫,侧颜清清冷冷,如仙子临凡:“还以为你要一直当个被锯了嘴的葫芦。” “葫芦”两字她咬字甚有韵味,轻轻扬扬。 郁枝觑她,大着胆子道:“你言而无信。” 关在小院‘进修’几月的美人都敢指责人“言而无信”了,魏平奚觉得有趣:“我怎么言而无信?” “你说过要来看我。” “哦,忘了。” “……” 这一刻,郁枝委屈极了。 她心心念念着四小姐能来看她,日夜不敢懈怠,多少次泪湿枕侧都忍了下来,结果四小姐忘了。 把她人丢在小院,扭头忘得干干净净,更显得日夜不懈怠的她像个笑话。 美人眼眶倏尔转红,泪凝而不坠。 翡翠玛瑙低头不敢看,暗道小姐把人欺负哭的本事挺厉害,连她们都听不下去了。 “这么看我做甚?”魏四小姐恶劣而不自知:“有甚好哭的?” 确是没什么好哭的。 只是感到委屈。 郁枝忍泪,泪没忍住,倒是憋得小脸通红。 红彤彤的,让人想咬上一口。 小没出息的。 魏平奚指尖轻挠她掌心,郁枝睁着一双泪眼看她,神情像极了山林迷失的小鹿。 逗她不能逗得太狠,四小姐良心隐隐作痛:“哎呀,说错了。本小姐怎会忘了呢?” 她歪头看着郁枝,一脸认真:“我是去看你了,结果你睡得沉,我见了你,你没见到我。” 不仅见了,还有幸欣赏到□□的美人。 郁枝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咬着唇不吭声。 魏平奚缓声道:“我真去看你了。” 美人摸出帕子拭泪,胸口堵着一口气,不理人。 “确实去了。” 四小姐边走边和人咬耳朵:“你怎么睡觉寝衣都不穿,冻着了怎生是好?” 郁枝一瞬睁大眼:“你,你……” 她恍然大悟,脖颈一片粉红。 魏四小姐勾着她的小拇指,目不斜视:“这下信我了?” “……” “怎么又成锯嘴葫芦了?” 郁枝羞得说不出话。 令人燥热的夏季,终是在更羞红燥热里走向落幕。 初秋,惊蛰院张灯结彩张罗起婚事。 严格来讲只算得上纳妾,然而四小姐宠爱这妾,既是宠妾,看在魏夫人的面子也得好好办。 大炎朝唯有正妻能赢得世人尊重,妾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连正红嫁衣都穿不得。 郁枝试穿的是陵南府最好的绣娘花费两月半的心血绣制成的嫁衣,颜色火红,胸前绘鱼与水,衣袖点缀银丝云纹,衣摆托着大朵莲花,美不胜收。 “这不合礼制。” 惊蛰院内没人说这话,于是说这话的只能是郁枝。 魏平奚闲坐小榻,吐出葡萄皮,唇红齿白,一笑说不尽的风流:“给你穿你就穿,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礼制还不准女子纳妾呢? 管它呢。 郁枝腿都是软的。 她这辈子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衫,还是她的嫁衣,本以为没机会再穿一身红艳喜服,结果着实出人意料。 四小姐捡了一枚剥了壳的荔枝放入口,没一会吐出扁圆的核。 接过翡翠递来的锦帕,潦草擦拭唇角,她站起身,眼睛含笑:“大胆穿,天塌了反正砸不着你。” 她走过去和郁枝比肩,比划两道,笑得不大正经:“看你,这么矮还操心旁的事呢?” 郁枝才感动了没几个呼吸,被她一句话挤兑地喉咙一噎,扭过身干脆不去看她。 九月十八,宜嫁娶。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停在福来客栈,郁枝盖着盖头坐上花轿,心底五味陈杂。 “这是哪家在办喜事呢?” 白虎街三号宅院,郁母温声问道。 四小姐今日纳妾,知情之人不敢坏了主子的计划,回道:“夫人且稍候,奴去问问。” 半盏茶后下人回来,郁母被左右婢女搀扶着走出屋门,人站在台阶‘远望’:“当初枝枝嫁人的时候,约莫也是这动静排场了。” “回夫人,是李家在办婚事。” “李家。”郁母嘟囔一声。 她眼睛瞎,自打来了这从没出过门,一应都有下人伺候,用不着她做什么。 说是李家,她连李家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手抚在翠玉杖,无端地念起女儿。 “枝枝说要来,怎么还没忙完?” “为人主母,总要忙些。” 郁母闻言点头:“是这个道理。”从前柳家还没败时,恰逢家中事忙,阿娘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她不再多想,只盼着再过几日女儿忙完了能来看看她。 郁枝坐在喜轿心神不宁,道路两旁的议论声嘈嘈杂杂地流入耳,她小脸红了又白。 她禁不住想,她坐在轿内尚且如此,外面坐在马背前来迎亲的四小姐又是何感受? 万人咒骂,无人贺喜,四围尽是指指点点。 女子纳妾无疑是踩着大炎朝纲常礼法而行,背地里偷摸摸行也就罢了,敢这么大张旗鼓纳妾的,魏四小姐堪称五百年来第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