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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莫名觉得,埃里克会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她攀着他的脖子,稍稍直起了身子,贴近他的耳边,窸窸窣窣地把所思所想讲了出来。 他低头望了她一眼。 周围太黑了,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不由有些紧张。要是他认为这是异端邪说,她会对他非常非常失望的。 “‘亚当耕地,夏娃织布之时,谁是绅士,谁又是淑女呢?’⑴”他顿了一下,低声说道,“莉齐,你远比我要聪明,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 夸她漂亮的恭维听过很多,夸她聪明的却是破题儿第一遭。莉齐心里美滋滋的,赏了他一个吻。 他抱着她走进了一个院子里。前面点了不少灯,他就拿出一副白色面具,覆在了脸上。 院子里住着剧院的领座员、置景工和群众演员。两个女工正在用捣衣杵敲打衣服,把地面弄得又湿又滑,空气中弥漫着肥皂、青矾和漂白水刺鼻的气味。 她们似乎有些害怕埃里克,见他进来,就不再抬头,也不再闲聊,连打衣服的力道都轻了一些,生怕引起他的注意似的。 有个女工胆子大一些,偷瞟了埃里克一眼,发现他抱着一个美丽的少女,顿时震惊地倒抽一口气,用手肘捅了捅同伴。 埃里克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对着一扇房门敲了三下。 一个戴着烟灰色羽毛帽的太太打开了房门,惊呼一声:“哎哟,幽灵先生……”她眼光落在了莉齐的身上,表现得比院子里的女工还要震惊,“哎哟,这位难道是幽灵太太……哎哟,哎哟!” “吉里太太。”埃里克对她点头致意。 “您好久没来了,他们都说您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吉里太太说道,“那些嘴碎的家伙!我跟他们说,幽灵先生是剧院真正的主人,他是绝对不会离开剧院的,准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噢,我这糊涂的脑袋,居然忘了感谢您,要不是您跟经理提了一句,我的小梅格是绝无可能那么快就当上二级演员的……” 吉里太太聒噪极了,埃里克却丝毫没有不耐烦,有时还会回答一句,以便她继续聒噪下去。 莉齐想,大概是这位吉里太太望向他时,眼中只有尊敬,没有恐惧。 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她又犯困了,倒在他的怀里睡了起来。 半醒半睡之间,他们似乎穿过了化装室。霎时间,香粉、汗味和酒味密不透风地围了过来,闷得她心里发慌。 但很快这些气味就消失了,紧接着,人声、打闹声、乐器调试声也消失了,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们似乎在顺着螺旋楼梯往下走,不停地往下走,一直走到地下深渊的中心。⑵ 期间,莉齐想要醒来,却怎么也撑不开眼皮,又或许她醒来过,只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曾醒过。 她好像到了地底下,很深很深的地底下,有一座城市那么大,但城市绝不会这样空旷而安静,除非是被战争、瘟疫和灾难席卷的死城。 是她在做梦吗?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剧院的走廊上穿行,现在却来到了地下空城。 过了一会儿,她甚至感觉自己登上了一艘轻微摇晃的小船。 莉齐难受地哼了一声。 一只手臂把她揽进怀里,用手指梳了梳她的头发。 她闻到了埃里克的气息,本该放松下来,却莫名变得更加紧张——他的呼吸粗重而火热,使人感到强烈的不安。 但下一刻,想要安抚他的冲动占据了上风。莉齐迷迷糊糊地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也在他的头发上轻梳了两下:“我没事……就是……有点儿闷。” 他说:“再忍一下,马上就靠岸了。” 靠岸? 难道他们真的在船上? 当小船停靠在码头边上时,她全身上下的力气奇迹般恢复了。 莉齐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错综繁杂的玫瑰,到处都是玫瑰,新鲜、艳丽的玫瑰,花瓣又大又红,几乎有些发黑,把绿色的花萼、花叶和花茎遮得严严实实。有的玫瑰散落在地上,有的则紧紧捆扎成一捧,摆放在沙发、茶几和桌子上。 直到这时,莉齐才发现这是一间被玫瑰覆没的客厅。 她吃惊地打量四周,发现螺旋楼梯、地下空城和湖泊都不是梦境。 她正身处于一个城市般空旷的地下宫殿里——是的,宫殿。铅灰色的湖泊上飘荡着湿润的白雾,周围既像梦境一般迷幻,又像地狱一般阴冷。顶部因为离得太远,如同黑暗的巨兽巍然耸立。 最让莉齐惊讶的,还是这些玫瑰。这么多玫瑰,他是怎么运到地下的,又是怎么保存的? “这是哪儿?”她忍不住问道,“……你住的地方吗?” 他却久久没有答话。 莉齐不禁转头望向他,却吓了一大跳。 他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色冷静得可怕,让人背脊发凉,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冷静,也是一种濒临失控的冷静,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没有事物能牵动他的情绪,所以只要盯着她,守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就能保持冷静。 这一刻,他几乎就是一个怪物,体内像有火炉在轰然燃烧般,使呼吸咝咝作响。 尽管他极力压抑,金色的眼睛还是发出了骇人的光芒,似乎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