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从召唤玩家开始[第四天灾] 第184节

    还有一颗水晶，大陆轮廓格外熟悉，一片光海浮在大陆上方，遮蔽了大部分人影，让从外界看来相当模糊。

    而短短瞬间，光海消失，趴在晶壁上窥向这颗水晶的影子急剧增多。很快，奇形怪状的各种生物越过晶石，吞没了整片大陆。

    可能过了一分钟，可能过了几秒钟，熟悉的大陆就在希尔雅面前被毁灭了无数次。强大的敌人带来毁灭和疯狂，大陆在晶石外敌面前孱弱得不堪一击。

    画面一变，高耸的神殿中飘落无限神光，纯净的信仰之力涌向高空，光海完全遮蔽了大陆，在又一次窥探中打退外敌……

    ‘我得保护世界……我得封锁这一切……’

    ‘我得有最强大的力量，我得聚集所有力量……’

    ‘新神……不，我不允许，我拥有唯一权柄，我需要更多的信仰、更尊崇的眷属，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世界、为你们牺牲了一切……我本就该使用秩序……’

    虽然光明神没有说出来，但画面变化展现的意思和充斥在附近的强烈精神污染，表现得相当明白。

    他们的世界不是唯一世界，世界外，还有无限的危机。

    希尔雅按住额头。无处不在的对力量和权威的疯狂执着，和潜藏在深处的隐约恐惧，在希尔雅分出心神注视画面时疯狂冲击着她的精神。

    ‘成为我的力量吧……为我祈祷，为神国献上一切……’

    “不。”希尔雅重新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清明。金瞳金发的少年神祇已经走下神座，伸手要触碰她的脸庞，而在规则视角里，祂的手变成了一团团黑白交织的线，像要捆绑、束缚住她。

    希尔雅后退一步，“你并不是在防御外敌，只是在掩藏自己的恐惧。你只是不愿意面对成神后看到的，自己离开本世界就重新成为弱小者，不愿意面对可能失去权威、至高地位的现实，不愿意面对无法以你的秩序统治一切的可能。于是‘闭关锁国’，在看过外面世界后重新躲起来，断绝了一切成神之路，偷走他们的权柄，让世界规则陷入混乱，我们的世界比外面更加弱小，你虽然是最强的那个，但同样弱小……”

    希尔雅被骤然森严起来的秩序束缚，没能继续说下去。很多是她的猜测，但看光明神反应，大部分应该是真的。

    希尔雅知道蓝星历史上有过“闭关锁国”导致的灾难，国家的封闭带来落后和困境，世界的封闭不仅带来了一个纪元的灾难悲剧，可能还有未来的世界困境。

    少年笑了，好像不是祂以秩序无声剥夺了希尔雅的发声权力，脸庞若隐若现地露出黑泥的色泽，“那么，你愿意为所有人牺牲自己，从此变成世界规则？”

    同样拥有规则力量，希尔雅只被困住几秒就重新恢复了声音，“当然。成就黄金需要坚定的信念，坚定的信念结出成果被世界认可，规则得以凝结。只有为了规则抛弃私心，为规则付出一切的坚定下，才能得到世界认可成神，这本是追求信念尽头的可能，怎么会是为他人的牺牲？”

    “你用他人血肉，用他人信仰，用他人的一切铸就自己的稳定……为什么你的信念，要让他人付出代价？我说，你从秩序的奉行者变成了秩序的使用者，你远离了你的信念，权柄不再平等！”

    希尔雅注视着祂，在金瞳微微怔愣中，快速念出自己的规则判定。

    越强大，越渴望，越恐惧，越发堕落。

    “胡言——乱语！”神祇的咆哮中，少年神祇的光影破碎，彻底失去人形，规则视角里的黑白线条疯狂挥舞，像变成一条条可怖的触手。

    失控秩序下诞生出无限扭曲的许多难以辨认的形状，直线明显地发生弯折，在灰焰焚烧下形状再次消失，出现和消失之间，飞快完成的规则层次交手让周围一切片片消失崩散，空间动荡。

    灰焰焚烧着线条，飞快抽取着希尔雅的力量，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以半神之力频繁操控调用规则力量，希尔雅身上承载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但她没看到，巨大的天平虚影在希尔雅身后慢慢清晰，唯有她周围的空间依然能保持灰色混沌般的虚无稳固。

    刚刚在秩序规则下显现的日夜没有完全破碎，不再被秩序力量压制的多种残存规则痕迹慢慢浮现，带着残存的精神，勾勒出许多人影，希尔雅第一眼就看到了里面金红色的格雷矮人王残影。

    ‘米迦勒……我们诅咒你……背叛友人之人，背叛母神之人，背叛信念之人，终将被世界背叛……’

    曾在森林收殓遗骨时听到过的各种喃喃声交缠在一起，一道道残缺的规则限制了无限蔓延的失控秩序，让希尔雅喘了口气。

    暴怒的光明神已经失去形体，原本有一人高的污泥在不断的规则打击下只剩下拳头大小，眼看已经极为虚弱。但张牙舞爪的线条忽然平息落下，一切进攻都在喃喃声中停下了。蠕动中发出诡异的声音，“……母神？”

    污泥慌乱地蜷缩起来，滚落片片水珠，呜咽哭泣着：

    “母神，是您回来了吗？我错了，我只是失去您后太害怕了，我才是您的第一位元素使，您以下的第一位神啊……为什么您要抛下我，宁愿放弃神躯权柄化入世界？没有谁比我更爱您，更尊敬您，更信仰您了，您回来了，您打我吧，惩罚我的错误，我愿意赎罪……”

    祂哭得像一只弃犬，可怜委屈极了。

    希尔雅小心注意着下一份规则限制，尽管有神国中残存的其他规则辅助，尽管光明神的状态实在不好，但以半神攻击神明还是有些吃力。突然听到嘤嘤哭声，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难道，创世神消失不是被光明神背刺，而是自愿放弃一切？联系精灵说的可能开启元素进化潮的信息，倒也不是不可能……那么，创世神在哪？祂什么时候来的？

    稍微一分神，骤然从软趴趴变成尖刺荆棘的秩序黑白线条，就深深刺入了希尔雅身体。哭泣和可怜的倾诉不过是虚伪的假面，杀戮和抢夺权柄才是真正的渴望。

    污浊扭曲的气息从线条上散发开来，骨骼破碎声姗姗来迟，强行介入高层次战斗的骷髅揽住希尔雅，被秩序线条一同勒断。

    混杂着污泥的咕噜声，响起新的秩序宣告，“你应与我同生共死。”

    希尔雅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些晚了，污泥正在散开，而她同样陷入了虚弱。

    咕噜泡泡声中，响起一阵阴鸷的笑声，“母神啊……你什么都不记得，宁愿选择这样卑贱的家伙陪伴，也不愿为我留下……”

    空间中响起阵阵哀歌，仿佛在哀悼一切走向终结。

    希尔雅对祂的控诉一头雾水，但还是下意识反驳，“第一，他不卑贱，第二，人是自由的，来去不由我选择。”

    外界的声音慢慢远去，被快速抽干力量的希尔雅眼前一片模糊，脑海却浮现一个念头。

    光明神死去，大陆上的战争应该还没有结束，但在人类和各族共同努力下，世界应该能重新达成平衡吧？

    “我说……”希尔雅艰难地开口，“神为规则，人立法度……”人当无需神明赐予，神力与人无碍，方成世间平等。

    希尔雅只说完了前半句话，就耗尽力量失去了意识。

    在她身边，灰焰骤然大亮，熊熊腾起撑起整个正在破碎的空间。

    污泥中断断续续响起笑声，对祂造成的一切很满意的样子。白发少女的身躯正在变得透明，抱住倒下的她的半截骷髅身上的灰光不断涌向她，却于事无补。

    希尔雅怀里，忽然飘出一颗黑色石子。

    石头只有指尖大小，边缘粗糙，建筑工地里要多少有多少，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了，但此刻它的黑色正发着光，柔和微弱，却并不逊色于崩解中神国到处流转的光辉。

    失去意识的希尔雅被石头落下的柔和白光笼罩，黯淡下去的法杖也一点点亮起。

    希尔雅从一片星海中醒来，她还记得这里，她选择蓝星时，就曾做过这个梦。不远处浮着一颗石子，她很熟悉这颗石子，系统现身长腿的黑石头。石头的腿消失了，黑色表面渗出点点光亮，构成一个眼熟的图案。

    一朵花瓣繁复、点缀着星光的繁星蔷薇。

    蔷薇绽开，一个半透明的虚影走出花苞，希尔雅注视着对面的影子。

    影子和她一模一样，除了面无表情有些僵硬外，仿佛是另一个她。他们彼此向往，像镜像一样。

    “你是谁？”

    【你是谁？】

    熟悉的系统声音变得有些呆板，重复着希尔雅的问题。

    曾在系统契约中感受过的微弱规则力量，再次清晰起来。

    希尔雅恍然明白，微笑着对她行礼，“你是母神残存的神格。我是本纪元第一位半神，希尔雅。”

    系统僵硬地看着她，【我是母神的观测石。你是‘我’轮回后诞生的‘我’。】

    希尔雅摇摇头，“不，我不是你。”

    听到回答，影子向希尔雅走来，握住了她的手，慢慢靠近。最后的瞬间，系统的眼神变得灵动起来，对希尔雅微笑，“是的，你不是我。恭喜你，新的神明。”

    影子投入希尔雅身上，希尔雅眼前闪过系统曾经记录下的剪影。

    母神从一片混沌中诞生，祂分出光暗，第一位元素使光元素使就此诞生。

    母神为大陆创造了生命，最初的十大元素使纷纷诞生。洪荒原始的大陆上，多种种族奔走交流，他们渴望知识，渴望创造，各种族的天赋被迅速开发，一开始弱小的人类融合了其他种族血脉，受到元素使青睐，原始的占星、巫师、炼金术师纷纷涌现。

    繁星蔷薇是母神的代表，繁星和蔷薇，同样是母神的追随者。

    母神感知到世界外的世界，以观测石观测万千世界，汲取无数世界的智慧，汲取无数世界的可能。很快，鼓励一切创新和尝试的母神意识到了世界的限制。当祂还存在时，唯一的创世神权柄限制了其他权柄的凝聚，成为了后来成神的禁锢，也成为了元素潮汐扩大的限制。

    最古老的神明，此世唯一的神明成为了世界的阻碍，母神因此决定放弃一切归于世界。

    十大元素使知道母神的决定，母神身边第一位追随者，代表光明、秩序的半神米迦勒，是祂离开后第一位诞生的神明。但祂没有成为母神期望的裁决守护者，而是成为了可怖的世界限制。

    观测石在母神自发陨落后，保留着部分破损神格，落入繁星学派智者、也是人王成神前唯一的人类半神手中，作为未来的智慧之神的力量，本该发挥极大的作用。但最终只在智慧之神掩护躲藏下，保留在最后的庇护地中。

    等待近一个纪元后，观测石重新被唤醒。也正是因为观测石保留的部分神格和它本身的功能，让链接外面的世界邀请来玩家成为了可能。

    秘闻和沉重的历史冲刷着希尔雅的精神，庞大的力量也重新凝聚着她的躯体。希尔雅重新睁开眼，身躯依然有些透明虚无，但正在快速变得凝实。漂浮在面前的法杖盈满光辉，黑石融入银月中，白光和黑石同时旋转，变成一片混沌中的简单平衡。

    “你……”污泥已经散开了，奄奄一息的声音在希尔雅重新睁眼后猛地拔高，“不是你赢了我，是命运……是你早已知道的注定的命运！”

    光明神的声音不甘极了。

    希尔雅的力量处于微妙的半神和神明之间，还在不断升高。她模糊感知到一切正在向她聚拢，已经为他人显现的规则正重新凝聚，一条条规则正在身边重新显现，让人仿佛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我拒绝。

    希尔雅想。

    母神已经消失了，她只是在飘荡在世界中的精神力恰好融合后，诞生的新的灵魂。而创世母神放弃一切投入世界，诞生的新精神、诞生的她经历一切最终走入神国，并不是要让一切回到原点的。

    在她决定后，规则的凝聚骤然停止散开，一条熟悉的规则正在缓缓浮现。希尔雅感知到世界为她重新具象的神职。

    命运。

    不甘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希尔雅缓缓摇头，“你以为，命运是什么？”

    “难道因为预见过，我学到的一切、我做的一切，都不存在，都只是冥冥中的提线木偶吗？如果我被预言成为神明，而我不冥想，不学习，不坚定信念夺得胜利，规则难道还会为我显现吗？”

    希尔雅轻点骷髅，将碎开重伤的塞里纳斯重新恢复，她轻声道，“不，当然不，我聆听了命运，也改变了命运。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宿命、血统和天生高贵的论调都不是平等，我不相信人生而卑贱，正如我不相信命运无法违抗。

    “命运代表着可能性，代表着机遇的平等，命运的本质，正是平等的可能啊。不能努力改变的命运不是命运，真正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随着希尔雅的话，动荡的神国中片片睡莲绽开，白色、黑色、金色……缤纷多彩的世界取代了极光明又极肮脏的空间。

    希尔雅挥了挥法杖，灰色的火焰束缚住地上的污泥，放入具象的天平之上。无形的砝码落下，天平瞬间倾斜。

    “你的贪欲让秩序失控，你自以为高于秩序、控制秩序，你抢夺了仁爱与平等的权柄，禁锢了其他权柄的力量……你本身既为最大的失序，而非光与秩序之神。”希尔雅每说出一个字，蠕动的污泥就多失去一点生机。

    当污泥只剩下一丁点时，被剥离神格的光明神发出惨叫，虚弱的声音里带着无限怨恨。

    “你以为你成功了吗？你以为杀了我就够了吗？不，你会重复这一切，你会重复我的堕落……母神啊，我等着你和我一起……”

    希尔雅吹掉干涸的尘埃，“不会的。”

    金色天平悬空落下，希尔雅的身躯彻底凝实，睡莲刹那枯萎又绽放。新神的第一句宣告从神国落下，轻微的声音传遍世界每个角落。

    “让人间的归人间，神国的归神国，以命运之神之名，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用尽最后力量的残存规则凝结虚影，被杀陨落的半神们微微躬身，向新神献上祝福。随着神国中的最后秩序痕迹消散，被禁锢的其他权柄也重新归于世界，补全混乱扭曲的世界规则，等待新的半神诞生后，规则再次显现。

    神国以下，所有人在这一瞬间下意识停下了一切事，望向天空中徐徐落下的如丝细雨。

    雨中饱含着希望和祝福，闪烁着点点浅灰色光辉，让人们心中的希望重新燃起，让人们的担忧恐惧变得平静。

    几秒前，光明教堂中的神像同时碎裂崩散，曾制作的神力道具失去光泽，让还守着教堂的神职人员们大为惊恐，但在雨中，获得了新的平静。

    正在战场上殊死搏斗争取权利的起义军，在雨中伤痛尽去。正在相互扶持着逃离战场的雷曼平民，在雨中疲倦消失。不论在做什么的玩家，都仿佛泡在了温水中，暖洋洋的舒适中，身体似乎更加凝实。

    被秩序化限制多年的北方分界线骤然消失。积累无数年的高浓度元素直接散开会立刻杀死大陆上大多数人，但下一秒，新的屏障升起，将延迟了一个纪元的元素大潮隔开，变成缓慢渗透。

    元素浓度将最终得到新的平衡，而过程中发生的侵蚀变化将为大陆带来新的改变。

    大陆极北方，灿烂的绿色极光划破冰原上空，枯萎死亡的海洋和森白骨岛颤颤动摇，凝固的海洋开始流动，沉没的半岛在冰原一侧浮出，高耸的悬崖落下七彩瀑布，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