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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霎时一片寂静,众人都起身肃立。 小太监被十多位宫嫔和四个大嬷嬷盯着,倒不见慌张,规矩地打了千:“奴才见过诸位小主。”又向几位嬷嬷哈了哈腰,之后直起身板来,声音清亮:“皇上口谕——” 妃嫔们忙蹲身,嬷嬷们皆跪拜,恭接圣上口谕。 小太监的声音朗朗:“召信贵人午膳前于养心殿面圣。”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句话一出,姜恒感觉自己身上立刻集中了无数的伽玛射线似的目光,热度灼灼。 旁人看她,她只看这养心的太监。 姜恒自打一睁眼,到了这宫廷,太监见过不少了。但养心殿的太监,哪怕一看就是专管跑腿传话,到不了皇上跟前伺候的小太监,素质也都截然不同。 面容齐整,口齿清楚,一样的行礼动作,做的却硬是比别处的太监显得伶俐,一副讨喜的样子。 管中窥豹,也可知皇上身上真正得用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精了。 姜恒学过面圣不得直视的规矩,但不妨碍她在进门的时候,用余光先迅速看了一眼坐在桌后的皇上。 她实在不能不好奇。 《信妃录》里对皇上的容貌有一段描写,姜恒只记个大概。 【他的眼睛像北地冰原雪川凛冽吹来的寒风,似乎轻轻一瞥就能冻住人的魂魄,偏生他的容貌又十分英俊。】 【冰冷、英俊与帝王的强势、凌厉、坚毅糅杂成一种令人沉迷而畏惧,欲罢而不能的复杂气质。】 当时姜恒就心道:嗯,果然是大男主,简直是爱新觉罗·北境之主·冰雪霸总·铁血帝王·胤禛。 此时,终于见到真人了。 养心殿的南书房,大窗朝东,晨起时会是一片光辉灿然耀满堂。只是此时接近中午,太阳逐渐正起,这书房内便被切割成一片分明的光影,一半金光,一半阴暗。 光影参半中,摆着一张油亮的黑檀锦地长桌案,皇上正在案后,摆弄一架西洋的星动仪。 姜恒先认出的其实是星动仪——这是书里很重要的一件推动剧情点的物件。 这星动仪皇上特意搜罗了来,预备今年八月里贵妃生辰的赏赐。贵妃得了后就遍邀后宫嫔妃一同来参观她的生辰礼。就在参观过程中,女主被人推了一把,正好扑在星动仪上,差点被上头的金星划伤了脸。 当然最惨的还是弄坏了精巧珍贵的星动仪,惹得贵妃雷霆大怒。 这星动仪说白了,就是一种用日月星辰代替色块的机关魔方,要按照一定的顺序不停的移动日月星辰,最后才能拼出原本的日月昭昭,星辰各归其位的星动图。 此时皇上,就在随手拨动星动仪上的星轨。 赤金红宝镶嵌的太阳,打磨光亮的金银双色星辰,都由纤细繁琐的支架与金线贯穿连接,牵一发而动全身,只需稍微一拨,所有的日月星辰就都转动了起来,在日光下折出绚丽的光彩。 男人神色专注认真,面容俊美帝王气势惊人,手中调拨星斗万千,魅力非凡。 姜恒在短短一瞥看清皇上容貌时,脑海里瞬间出现四个字:值回票价。 原本皇上忽然召见,对她来说真是挺意外的。不过剧情忽然十倍速带来的迷惑,这么早就要单独面圣的不安,都在这一瞬间值回票价。 美色就像熨斗一样,总能熨平心灵。 还好宫规学的认真,她在惊艳中,还是肌肉记忆式完成了完美请安行礼。 皇上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唔’了一声,接下来却道:“过来替朕扶着这北斗星。” 他这样随意一句话,倒像是两人并非初见,而是颇为熟稔的故人。平静自然的语气,连带着姜恒都奇异地安宁下来。 她走过去伸手托住了皇上示意的北斗晨星。它们被金线牵着,还带着一点微微的余震,在她手心嗡嗡而响。 而皇上则专心去研究南边星斗。 姜恒见皇上专注,还特意把给贵妃的生辰礼拿出来,还以为皇上在研究什么要紧的天象——她之前看过史料,雍正帝不仅信佛信道,还很信八字,甚至亲自给出征的将领算过八字。 于是她放轻了呼吸,免得惊动皇上的专注,再把大吉算成大凶,万一耽搁了谁的前程就坏了。 其实皇上并非在钻研要事,只是在玩新鲜的玩具。 晌午议过朝政,批过折子后,他就有意松范下筋骨和精神。人失去过后会格外懂得珍惜,他还记得前世最后病中那种力不从心的虚弱,那种心有踌躇壮志,身如枯衰之木油尽之灯的懊恼痛苦。 这会子重回了壮年年纪,皇上打心底里珍惜起来,肝还是要肝,但不能再拿命去熬。 他要放松玩个新鲜,就想起库房里有这么一架西洋星动仪。苏培盛听皇上点名要这个,当然也不敢说‘哎,皇上,您不是要把这星动仪留给贵妃娘娘当生辰礼吗?要不换一个?’——那他就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久了。 于是他一句话没有,连忙亲自去搬了星动仪来,拆封给皇上玩。 说来从先帝康熙起,大清皇室的教育就是中西合璧,他们这些个皇子不单要学满汉蒙三语,还得学西洋算数、几何、乐理等,无一日敢懈怠。 这里头,皇上最喜欢的就是算数,算式与数理的条理分明让他觉得赏心悦目,而算出一页数字题比写一篇节略更让他觉得酣畅淋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