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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吞吞地将杯里的药喝完,空杯子又递回去。 应云生:“还要喝水吗?” 纪礼点点头:“好。” 对方去接水的时候, 纪礼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等对方回来将杯子给他。 他喝了两口,盯着水面走了会儿神,忽然问道:“你有糖吗?” 应云生一愣:“没。”接着又问,“药很苦吗?” “有点。” 其实因为生病,他嘴里一直发苦, 压根没尝出药是什么滋味。 应云生起身:“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 说是买糖, 但应云生最后却拎回一只塑料袋, 从里面掏出只打包盒。 一揭盖, 瞬间便有腾腾的水汽漫出来,迅速湿了人的眉眼。 “快中午了,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应云生将一次性勺子递给他。 点的是薏米南瓜粥,塑料袋上的LOGO纪礼认识,是周边一家很有名粥铺,食物熬得香甜软烂,舀起会缓慢地滴落。 纪礼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就喝不下了。 应云生接过来将剩下的解决完,又掏出个糖罐递过去:“不要吃太多。” 糖罐很漂亮,里面的糖都是用油纸包的,纸上印着水果的涂鸦。 纪礼揭开木塞,从里面掏出一颗,剥开糖纸含在嘴里。 是橘子味,清甜又酸涩。 . 四瓶药水全输完已经到了下午,纪礼的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上课,应云生撑着伞将他送回了家。 雨雾很密,一路上都无人主动开口。 纪礼用指纹解了锁,推开门,换下鞋子,转头就看见应云生依然站在门外。 应云生说:“你好好休息,我就先……” 纪礼:“不想进来看看?” 应云生一愣。 纪礼已经趿拉着拖鞋进了客厅,门却还朝外面的人敞开着。 应云生兀自踌躇一会儿,到底没抵过好奇走进去。 里面的布局和林成双家里差不多,同一栋公寓楼都是一模一样的格式,只是镜面一般掉了个方向,另外还少了林成双家里那份生活气息。 应云生却更觉得自在。 大概是这里的氛围和当初在听风巷他第一次踏进对方家里时太像了。 东西靠墙摆得整整齐齐,茶几上的物件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房间里一面巨大的书柜,书籍从大到小按规律摆放,椅子被推到桌子下。 整个都和当初脏兮兮且被丢弃的他格格不入的干净整洁。 而现在这种感觉却更重。 应云生看了一圈才发现区别在哪:“你现在不养花了吗?” 纪礼摇摇头:“太容易死。” “那动物呢?” “没人照顾,容易生病。” “蚕那样的呢?” “呃……”纪礼曾经住的房子里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其实也不缺生活气息,阳台上总是摆满花花草草,桌上有牛顿摆,柜子上有树脂工件,电视机旁有黄铜雕像,飘窗外面放着专门盛水的碟子,偶尔有鸽子或麻雀在上面落脚,他通常就会撕一片面包撒出去,听着外面鸟儿叽叽喳喳,转头对他笑着说是不是很可爱。 唯一算真正意义上饲养过的动物就是蚕。 那时是春天,学校里刚好流行起养蚕的热潮,学生自己撕一张白纸,折成露天的纸盒,里面铺一层桑叶,上面放两只蚕宝宝,就是下课时和同学比拼的资本。 应云生自然是没有零花钱买这些的,却在放学后被纪礼拉着去校外的小卖部转了一圈,最后带出来四只小小的蚕宝宝,安置在找来的旧鞋盒里。 两人每天和上班打卡一样换桑叶,清理鞋盒,看着里面小生物一天天长大,蜕皮吐丝,直至飞蛾破茧。 可惜因为不会飞,又没有别的飞蛾互相,吞食不了桑叶的动物只坚持了几天,便全死在了蚕丝的缚网里。 纪礼说:“可它们最后不是都死了吗?” 应云生沉默一会儿:“你有没有发现,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纪礼:“没有谁是一直不变的。” “你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应云生望着他,语气停了一下才接下去,“让人看见都觉得活着好像是一种负担。” 纪礼没有说话。 应云生却自顾自地道:“你以前的日子都是正着来数的,每过去一天,你就在自己活着的计数器上加一天,已经拥有的东西就会更多一点;可现在你却完全倒过来,望着终点来计算日子,每过去一天你还能活着的时间就少一天,每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都代表离死亡更近一步,还拥有的东西也就更少一点。” 纪礼似乎因为他这番形容惊到,半晌才眨眨眼:“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文科吗?” 应云生一愣:“为什么?” “我母亲以前是一名文物鉴定师。”纪礼望着窗外的大雨,“去听风巷以前,我还跟着她跑过其他不少地方。我知道她当领队和别人下过古墓,破解过别人破解不了的机关,去过全世界目光聚焦的拍卖场,指出过欺世盗名的字画真伪,甚至接过损毁严重的石器雕像,经手的东西可以被修补得完全看不出曾经毁坏过的痕迹。报纸曾经有过专门报道她的版面,国家人员称赞过她的才华,博物馆管理员向游客介绍展品的时候都会谈起她的名字。就算她的人离开了,依然有很多人记得她存在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