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太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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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个时辰后,永琪又回来了,两位嬷嬷相视一笑,知他初识人事,粘着这漂亮的小格格。 依博尔自年前来了圆明园,第一次觉得这个屋子像自己的家,因为永琪在这里陪她早饭午饭晚饭,整日都和她待在一起,再也不用看那些絮絮叨叨要她循规蹈矩的嬷嬷们的脸色,因为永琪一来,便叫她们都退下,她们上来伺候的时候,看永琪在场也小心翼翼,不敢多话。昨夜和男子同眠,她还不习惯,日里便十分困倦,永琪在坐榻上或坐或躺,陪她补眠,还说要陪她去踢毽子,她十分欢喜,脸却红了,在他怀里低声道:疼,过两日罢。 内务府已按例送了图册来,但永琪见依博尔十分害羞,便自己将其收了。晚上,依博尔等着永琪来靠近自己,永琪却只是亲了亲她,便哄她睡了。如此又过了两日,她和永琪说,自己不怎么疼了,于是两人才有了第二次。这第二次,雨润娇枝,徘徊转盼,两人都感觉好了很多。结束以后,依博尔叹了口气。永琪问道:还是很疼吗?依博尔十分自责地道:不是,依博尔不想你去嘉佳姐那里,依博尔太自私了。嬷嬷之前说了那么多,依博尔到现在才真的明白……永琪心里十分甜蜜,拥着她道:这不是你,是我自己不去。 容妃听了嬷嬷们的回报,知道永琪没去过胡嘉佳屋里,心里十分明白,道:由他吧。然后叫彩云去唤胡嘉佳来见她。胡嘉佳是一个温柔好性儿的姑娘,见容妃突然召见自己,吃了一惊,因为容妃是皇帝宠妃,又是五阿哥的母妃,心里十分忐忑。进来请安后,容妃叫她坐了,温言对她道:本宫听说五阿哥一直没去你那里,你不要多心,没两天就南巡了,你和我一起出去瞧瞧江南风物。 胡嘉佳松了口气,忙道:是,容母妃。是嘉佳愚笨粗俗,五阿哥不喜欢,您不要怪五阿哥。容妃见她温顺平和,守礼合宜,心里也自叹息,笑道:相信容母妃,永琪,他会待你好的。胡嘉佳道:妾陪着母妃就很好,依博尔妹妹也向妾道歉,可她没做错,五阿哥更没错,妾没有抱怨。容妃听了这话,心想:这两个孩子是纳兰夫人挑的,看来都没错。于是放下心来。又带着她去杏花春馆见庆嫔。 胡嘉佳走后,她便把这事儿和庆嫔说了,庆嫔叹了口气,道:这都是命。容妃知道她想起了她自己,也无可安慰。第二日太后问起,容妃便也说了,太后和刘嬷嬷对望一眼,自己想的果然没错,便对容妃道:就说是我的意思,永琪要和胡女圆房,之后再由着他,现在这个样子,不合规矩。容妃忙应了。恰好此时,魏湄带着七格格来了,见三人默默无话,心里吃惊,容妃走上前去,对她笑道:你来了正好,皇额娘正盼着七格格呢,说着将孩子抱过去,走到太后身边一起逗弄,太后又喜笑颜开。 容妃告辞时,魏湄也忙告辞,两人出了长春仙馆,一起往东走着。魏湄问了几句皇帝,容妃告诉了她,说皇帝忙着南巡的事,恐怕要在南巡的御舟上再见各位妃嫔了。魏湄于是又恭喜了五阿哥,容妃只一笑。魏湄见她虽然比太后亲近,但也不多说什么,上次和自己吃年饭,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忽然觉得她和太后待自己是一个样子,明白了自己是母凭子贵,如果没有这个女儿,自己在宫中毫无地位,在心里更加感激皇帝更加爱这个孩子。 回去以后,便教细君将礼物包好,自己拿去杏花春馆,请庆嫔代交纳兰夫人。璎珞看了她给福隆安做的虎头鞋帽,针脚细密,用了很多心思,很是欢喜,又看了她写给自己的信,知道她还是不怎么能见到皇帝,便在心里暗自盘算,要在南巡时助她一臂之力。傅恒知她的心思,只笑着摇了摇头。 下午,太监来报,说是奕碌的夫人李氏求见,魏湄喜出望外,忙叫进。李氏给她请安,她立刻上前扶起她来,忙让坐了,又教细君去抱七格格来。李氏上下打量她,然后笑道:令嫔娘娘,奴才见你生了七格格后,越发出挑了。魏湄也笑道:您好吧?我本该早请您过来,但月子不让见人,皇上又要带妃嫔去南巡,这些日子正忙着打点准备。李氏道:娘娘言重了,谢关心奴才一家。皇上点娘娘去,说明看重娘娘,奴才为娘娘高兴。 魏湄勉强一笑,便告诉李氏太后和容妃待自己很好,但出了月子只见过皇帝一次,而且自己还不能伺候皇帝,皇帝只来坐坐便走了,最后诚挚地道:魏湄很早就没有娘,在心里就把您当作娘。魏湄定要报答您和奕禄大人,只不过魏湄能力有限,教你们见笑了。李氏笑道:娘娘,您这么说,可是折煞奴才和老爷了,奴才也一早僭越地将您在心里作了另一个女儿,您有心就好,事情慢慢来。奴才看娘娘是个多生多养的相,等您给皇上生了儿子,在这宫里的地位就大不一样了。 魏湄只一笑,不言语,心想:皇上都不来,怎么生。后来李氏又看了七格格,再嘱咐了她好多关于孩子的话,才告辞走了。魏湄心里感到十分温暖,心想:不论如何,奕禄大人是园子的总管,算是自己的娘家,心里更多了想法和计较。 没想到,晚间皇帝便来了。她才吃了晚饭,听了太监的传讯,立刻教细君更衣洗漱上妆,并摆好棋盘纸砚等。待皇帝和李玉来的时候,已近亥时,她在殿门内跪地迎接。皇帝叫起,自己去榻上坐了,问了几句,她一一答应了。棋盘正摆在香几上,皇帝看棋走了一半,便拈子下了一步,她走到另一边坐下。 下了一局,皇帝输了,于是一笑,推了棋盘,对她道:朕还是下不过你。她忙要请罪,皇帝摇了摇头,拿起茶来。喝了两口,忽然瞥见书案上放着墨迹未干的一张大纸,于是走去看。“述悲赋”三个大字立刻跳入了眼帘,向下看去,又见: 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睢?惟人伦之伊始,固天俪之与齐。念懿后之作配,廿二年而于斯。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 昔皇考之命偶,用抡德于名门。俾逑予而尸藻,定嘉礼于渭滨。在青宫而养德,即治壸而淑身。纵糟糠之未历,实同甘而共辛。乃其正位坤宁,克赞乾清。奉慈闱之温凊,为九卿之仪型。克俭于家,爰始缫品而育茧;克勤于邦,亦知较雨而课晴。嗟予命之不辰兮,痛元嫡之连弃。致黯然以内伤兮,遂邈尔而长逝。抚诸子一如出兮,岂彼此之分视?值乖舛之迭遘兮,谁不增夫怨怼?况顾予之伤悼兮,更恍悢而切意。尚强欢以相慰兮,每禁情而制泪。 皇帝点了点头,问道:你的字写得不错。你常常在写这篇吗?魏湄道:谢皇上,是师傅教得好,这赋嫔妾十分喜欢,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便说了,不想惹恼了皇上。皇帝想起那时的事来,只一笑,道:是朕想多了。魏湄忙道:皇上言重了。皇上爱重怀念先皇后娘娘,大家都十分感佩,嫔妾进来后,听奕禄大人说过,长春仙馆先皇后娘娘的寝居还是您作宝亲王时的样子,只是不让人进,所以嫔妾没见过。嫔妾只是想,娘娘在地下有知,定然十分宽慰欢喜。 皇帝点点头,拿起笔来,在纸后续写道: 制泪兮,泪滴襟,强欢兮,欢匪心。 魏湄十分惊奇,皇帝居然记得这样清楚。皇帝写完,自己瞧了瞧,似乎略有思绪,然后搁了笔。径直向外走去。魏湄忙跟在他身后,轻声说道:嫔妾还不能伺候皇上,多谢您来看嫔妾,南巡时嫔妾定当好好侍奉皇上。皇帝笑着对她点点头,道:好。皇帝走后,她长吁了口气,细君笑道:娘娘,奴才看今儿皇上很是欢喜,都是您伺候得好。魏湄不语,只是看着书案上皇帝和自己合写的那幅字。 因为纳格格,四阿哥永珹也从十三所搬出,搬入了武陵春色的前院。武陵春色的前院方方正正,殿宇阔大,规制整齐,出门对面便是水上庭院万方安和。万方安和,是先帝十分钟爱的游憩寝宫,皇帝也十分喜欢此处,东南为一临水码头,皇帝平时一般是坐船直接到此码头上岸。武陵春色后院不仅和前院相隔较远,而且偏在西隅,房舍稀疏随意,一派田园风光,颇有武陵源之真意。 奕禄奉圣旨安排好后,请两位阿哥的母妃都来看过。皇后那拉氏十分满意,更觉得皇帝看重永珹,而容妃对庆嫔笑道:五阿哥居所和你的杏花春馆倒是一个风格。庆嫔看着四处,也十分欣喜,道:此处在先帝的时候叫做“桃花坞”,皇上以武陵人捕鱼入世外桃源的故事,改名武陵春色,又作了增建,才有今天的样子,可我觉得“桃花坞”更亲切,这后院的桃树这么多,开花时一定十分美丽。容妃点点头,道:皇上很有心思,这是一个好地方。 永珹自数月以前自己归还给永琪容妃那本古兰经后,对容妃的遐思便渐渐的淡了。后来叶天士给他把脉,便把他的变化告诉给了傅恒,傅恒夫妇并容妃包括李玉于是都放下心来。如今纳了两位格格,心中好不欢喜。虽然茜茜和月如都只比他小一岁,但青春好颜色,而且对他俯首顺从,肌肤之亲带来的实在亲近感,更将以前对容妃的情思冲淡了,心里十分感谢那拉氏为他挑的这两人,再不觉得一定要年纪小的姑娘。 他早于永琪几日合房,茜茜为先,之后便两屋里轮流歇宿,茜茜和月如性子都温婉,相处甚得,他心中惬意,尽享齐人之福。只是前院和后院如此之近,两位阿哥白日里去上课骑射时,四位格格便在一处闲坐,打发时间。依博尔和胡嘉佳自然不会提五阿哥院里的事,但都知道四阿哥在她二人处都有歇息,胡嘉佳心里不免伤感,觉得四人同进园子,只剩自己至今未和阿哥圆房,便称病不出,依博尔知她的心思,于是以准备南巡为由,也不再串门子。 南巡前两日的下午,永琪终于去了胡嘉佳屋里。胡嘉佳忙跪地向他请安。起来以后,永琪温言对她道:听嬷嬷说你身子不适,我来看看。胡嘉佳心里十分欢喜,道:是,妾受了一些风寒,虽好了,但精神还有些惫懒,劳阿哥挂念。永琪道:你好好休息,马上就出门了,容母妃庆母妃还期待你前去侍奉。 胡嘉佳忙道:是,因妾病了,好几日未去两位母妃那里请安,是妾的不是。永琪微笑道:我和两位母妃都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听说江南景色秀丽,人物风华,我们一同去见识一番。胡嘉佳心里更加高兴,知道这定是容妃叫他来的,看来他很孝顺容妃,道:是,谢阿哥宽谅,妾自当前去好好侍奉阿哥和两位母妃。永琪又道:在园子里长日无事,你可多读些书,听说你琴抚的好,出门把你的琴带上。胡嘉佳又应了,然后道:阿哥今日如有空闲,妾可为你抚琴一曲。 永琪有点儿意外,但不便就走。于是胡嘉佳净手焚香,弹了一曲。永琪听她的琴音平和飘渺,心中感到十分安适,一曲既完,便拍起手来。胡嘉佳脸红了,立刻谢恩。永琪笑道:这曲《庄周梦蝶》我很喜欢。胡嘉佳见他竟然能叫出这曲子的名字,更加意外。永琪又道:容母妃跟前的陆师傅是抚琴的高手,二胡,琵琶,古琴都十分精通,回头我和容母妃说了,教你和他学。胡嘉佳忙答应了,又谢恩。 永琪走的时候,叫伺候胡嘉佳的两位嬷嬷上来,吩咐她们不可僭越,不可苛责和怠慢格格,不然自己绝不轻饶,两位嬷嬷都忙唯唯诺诺地称是。胡嘉佳心里十分感动,眼中含泪。两位嬷嬷下去后,永琪又对她道:我知道她们讲规矩,等南巡回来,我便可吩咐让宫女伺候你了,你再忍耐些时日。你虽是新人,却是她们的主子,若有事不好讲的,就来告诉我。胡嘉佳忙跪下,道:阿哥待妾真好,嘉佳铭记于心。 永琪忙叫她起来,看着她,欲言又止。胡嘉佳知道他想说什么,道:阿哥不必介怀,全凭自己心意便是,那日容母妃召妾去,妾也是这么说的,妾随时恭候阿哥,但绝不愿阿哥勉强。妾并无怨怼,阿哥放心。永琪点点头,道:四哥院子里…… 胡嘉佳忙道:妾确实是感染了风寒,并非故意不去。但妾私以为,四阿哥和五阿哥虽说是手足兄弟,但阿哥成年了,就不仅是皇上的儿子,还是皇上的臣子,还是不要走得过近。妾听闻两位阿哥在上军务,父亲曾说,军务大事,国之根本,妾祈愿五阿哥早日成为皇上的臂膀。 永琪听了此言,十分意外,知道军务课的事定是依博尔告诉她的,却不知她胸中已有这样的泾渭,户部郎中胡家乃文官出身,却教女有方,点点头,道:谢谢,依博尔年纪小,你看着提点她。胡嘉佳立刻答应道:妹妹十分聪明,我两个很好,阿哥放心。永琪走后,她心里感到十分安慰,觉得容妃和她说的那些话没错,五阿哥人很好,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