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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承不嫌脏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背,无言地笑,就算乔苑林真中意男的,德心那么多家境好、性格好的同龄人,怎么会对他这种人动心。 将同一屋檐下的消磨当温存,把相伴的玩耍数落当撩拨,其实是情窦初开在作祟,未必撼动了真心。 夜色没冲淡白天的热气,梁承对着门说:“空调遥控在床头柜抽屉里,用的话自己拿。” 摩托车轰鸣驶远,乔苑林被梁承残酷拒绝,再冷静放置,仿佛精神病人遇见高超的医生,任由摆布甘愿放弃反抗。 整个午后,他擦过胸针上每一粒珠子时都在做心理准备,他要说出来,梁承咒骂也好,厌恶也罢,就算揍他一拳也无妨。 可那一拳砸的不是他,却砸碎了全部的心理建设。他手足无措,照样伤心,后悔是不是太过冲动,如果好好剖白梁承的答案也许会不一样? 从头到尾,梁承始终没有明确否认过喜欢男生。说他小屁孩儿,年长四岁就那么了不起吗? 乔苑林不甘心,不死心,真切的心动是一张网,托着他,就不用惧怕回跌。 他老僧入定地盘坐在床上,颠三倒四地想,深入浅出地想,直到大脑累成一团浆糊。一切憧憬都是海市蜃楼,唯一确认的是他留有一线余地,梁承却板上钉钉地拒绝了他。 手机响,田宇打来,问:“苑神,明天有空吗?” 乔苑林缓缓回过神:“什么事?” 田宇嫌他嗓子粗,怕他感冒,说:“这学期你帮我写的活动日志太优秀了,明天有部科幻大片上映,我请你去呗。” 乔苑林道:“没心情,我失恋了。” “你好科幻,谈恋爱了吗就失恋?明天给我讲讲,我帮你挽救一下。” 乔苑林挂线点开梁承的头像,最终什么也没发关掉了手机。 夜市人潮如织,梁承本想去大排档揍应小琼一顿,又觉徒劳,前半夜在湖畔吹风,后半夜窝在面包车上眯了一觉。 摩托车没油了,他清晨开金杯回去,停在吴记早餐的道牙子边上,海蛎饼刚出锅,不知道爱吃的人起床了没有。 睡一觉应该乖了吧,梁承仰靠椅背,双眼半阖,他发现乔苑林的柔软和单纯只是表象,内核倔如剪刀的钢刃,许多糟心事他可以不皱一下眉毛,昨天却结结实实感到了心惊。 梁承在驾驶位上整理头绪,狭长的眼尾扫到巷口,乔苑林慢吞吞地出现了,停在电线杆下抚摸他拳头砸过的位置。 “傻子。”他无奈轻嗤。 乔苑林垂头丧气地走到街边,叫一辆出租车走了。 没背包,说明不是搬回家?梁承停好车走回旗袍店,邓丽君在唱歌,王芮之在挑选部分破损的胸针。 他说:“损失我赔。” 王芮之笑:“苑林跟我说了,是他打翻的,你别护着他了。” “那也是因为——”梁承说到一半,“他还说什么了?” 王芮之昨天就瞧出猫腻,说:“年轻气盛发生口角是平常事,消气也快。这不,他出门跟同学看电影去了。” 梁承稍微放心,这时王芮之拿起手机问他,微信收到的照片怎么保存到相册里。他踱到桌旁垂眸,屏幕上方的备注是“小囡”,王芮之戳开刚收到的一张照片。 简单的生活照,素颜,短发,梁承看着女人的脸,有些怔忡。 王芮之喜忧参半,林成碧升职了,便要调动去邻市,以后恐怕回家更少。走之前同事办欢送会,要她做件旗袍穿,发照片参考近日的发型和胖瘦。 她说:“这是我女儿,苑林的妈妈。” 梁承告诉王芮之如何保存,然后迟钝地问:“你女儿是记者?” 王芮之说:“是啊,苑林告诉你的吧。” 梁承正入二楼浴室,扎低身体扑了几把冷水,手掌抹过镜子,一道斑驳水痕扭曲了他的五官。是啊,乔苑林立志当记者,背过“新闻编辑部”的包,曾说母亲姓林。 竟然是林成碧。 他抽下毛巾盖在脸上,视野变黑,一些遥远的画面穷凶极恶地追来,让他忘不掉、躲不开。 “我是电视台的新闻记者,林成碧。” “希望你能接受采访,我还会再来的。” “事发当时,你有一瞬间的思考过后果吗?” …… 电影散场,灯亮起的瞬间观众陷入对剧情的热论,乔苑林捧着几乎没吃的爆米花,完全不记得看了些什么。 他跟田宇在商场闲逛,去运动区看篮球服,田宇试穿,他坐在店里沙发上等,机械地夸每一件都不错。 他的眼皮时不时跳动,大概是没睡好,喝一杯美式提神也全无效果。 田宇忍不住问他,这状态莫非真的失恋了?他用玩笑敷衍过去,却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 乔苑林心不在焉地蹉跎了几个钟头,天色乌青像是要下雨,他打车回家,快要长林街时让司机多绕一圈。 他怕梁承回来了,也怕没回来。 怕梁承不理他,又怕当作无事发生般与他相处。 怕梁承再一次申明拒绝,更怕委婉地说他只是房东、弟弟和学生。 乔苑林不由得后悔,他好不容易和梁承变得熟悉、亲近,却按捺不住地将关系弄僵。可又抱着一丝侥幸,盼望梁承哪怕会有微微一秒钟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