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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臂——怪不得自己一夜无梦,原来手掌处已经被纱布包扎妥当,纱布细细密密缠了几圈,上面残留着米黄色液体痕迹,凑过去嗅了嗅,像酒精。 等等? 这是谁的杰作?酒精和纱布这种战时硬通货,又是怎么搞到的? 还在疑惑之际,脸颊边又感到一阵有规律的跳动。 等等? 这好像不是自己的脉搏。 他撑起脑袋——怪不得自己一夜无梦,原来有个温暖舒适的人肉枕头。 “……醒了?”卫波半睁开沉重的眼皮,嗓音疲惫。 俞汉广挣扎着直起腰,看周围人群大多和衣而卧,尚未醒来,于是放心地举着伤手道:“这?” 卫波秒懂:“纱布是我从瓦斯的酒吧拿的,原本要用来做豆腐的;没有酒精就用的伏特加。伤口这么深,总要处理一下。可你昨晚睡得熟,连我给你包扎都没反应。亲爱的,纱布和酒刚好都是现成的,你真的很幸运。” “不过,如果你不来乌顿,也不会受这样的苦。”他回忆起昨晚看到的狰狞伤口,又忍不住感叹。 说这话的同时,卫波僵着身子,周身散出的些许酒味,被俞汉广灵敏的鼻子捕捉到了。 俞汉广没有继续问,想必向来滴酒不沾的男朋友昨夜也十分紧张,这才喝了点助眠。 “如果没遇到你,我不会来乌顿;不来乌顿,就不会受伤;不受伤,我不就没那么幸运了?”俞汉广有意缓解他的情绪,笑嘻嘻地凑到他耳畔念叨。 “且不说这些都是意外事故,即使我知晓所有的意外,预见所有的结局,我还是选择来乌顿,选择遇到你。” 他和卫波一起做过《你的99个故事》,而他更希望,自己此后人生中的每一个故事里,都有眼前人的戏份。 卫波终于完全睁开双眼,心中震惊之余,很快漫上无边情动,脊背也开始轻轻发颤。 他恨不得揽住眼前人箍到骨血中去;无奈胳膊被枕了一夜,早就麻到千里之外了,压根儿动不了。于是只得定了定情绪,将另一只手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眼神又挪到腿边。 俞汉广顺着瞟过去—— 卫波小腿上也有一双爪子。 原本在酒吧门口乞讨的一个小孩正抱着他的腿,虽然不知在哪儿蹭了一脸灰,但卷翘可爱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人睡得香甜。 烽火烧天,不安蔓延。 伤口仍然作痛,而窗外的风将枪声席卷。 可看看眼前这一大一小两张脸上的安静笑意,他却宁愿时间静止。 宁愿,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天。 -------------------- (1)卫星电话:基于卫星系统进行通讯的设备,一般在没有无线通讯信号的情况下应急使用,比如说突然来了地震、洪水、战争什么的,把移动联通电信的基站毁了,卫星电话就能派上用场了。 ------ 伤在小俞身,痛在我心 第116章 “就这么待一会儿。” 温馨不过三秒。 小乞丐抽搐了几下后从睡梦中醒来,先是眼巴巴地看了会儿面色绯红的二人,随即开始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 这个年纪的稚童,笑起来全天下最可爱;一旦变脸,哭声便如警铃一样魔音灌耳,特殊的穿透力惊醒了餐厅内还睡着的住客。大家睁开眼后,焦虑又如潮水一般蔓延。 这焦虑跟昨晚还不一样——彼时客房经理神色如常,道是这场意外很快会过去,舞照跳马照跑,everything will be OK。 如今一夜过去,整座阳光大酒店丝毫没有OK的迹象。 电想必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窗外鸟声虫鸣不再,轰鸣和着头顶飞机螺旋桨摩擦气流的声音愈演愈烈,不时有被震落的树枝,“啪”地撞上半拉窗帘的玻璃又急速落下。 俞汉广撩开一小段窗帘,见窗外大楼上【Shell】的广告牌上,【S】不知被炸飞了还是怎样,只余了孤零零的【hell】。 hell,地狱。 他打了个寒颤。 小乞丐动作更甚,把卫波的小腿当成浮木一样死死抱住,鼻涕和眼泪早已糊在了卫波裤子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可怜的样子也带出了一些住客零星的抽泣声。 “他说什么?”俞汉广压住心内的难过与恐慌,手伸到口袋里想掏翻译器,却什么也没摸到。 卫波仔细分辨着小孩呜呜囔囔的声音:“应该是一些害怕之类的话,不知道哥哥和妈妈在哪里……想回家去找妈妈……” “mama”这个词俞汉广听懂了。 他想起小时候因为没亲妈经常在幼儿园哭花脸,又看着小乞丐褴褛的衣衫,胸口堵得难受,鼻头也跟着发酸:“唉!这么小的孩子,心理阴影得有多少。卫老师啊,你说你好端端的来这儿干嘛?” “因为我……爸爸,”卫波眸子半明半暗,突然苦笑道,“原本来这里工作,只是想……” 想逃避,想赎罪,想解脱。 他有愧,愧于自己缠绕在心间的懦弱。 “可现在,我逐渐理解我爸爸为什么不愿提及他在这里的生活。”他实在开不了口,只得吐出一口浊气,“每一次动荡都能带来发财的机会,但是这机会是建立在流血和死亡之上。这世道,心肠不硬一些、不麻木一些,根本活不了。能哭出来的,大概只有孩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