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一品容华在线阅读 - 第417节

第417节

    第六百三十四章 圣旨

    对裴家众人来说,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如晴天霹雳,瞬间将他们摧毁。顿时哭声一片。

    裴璋在刹那的茫然后,眼底涌过的却是不敢置信的惊喜。

    等着被赐死的永安侯夫人,也懵住了。

    没有毒酒,没有白绫,也没有砍头。

    宣和帝只杀了永安侯一人,放过了裴家全族的性命……

    “阿璋,”永安侯夫人全身哆嗦着,声音不停颤抖:“阿璋,我没有听错吧!皇上没有灭裴家满门,只让我们流放岭南。是不是这样!我到底有没有听错!”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裴家被全根拔起,流放岭南永世不能回京,当然很惨。不过,再惨也好过全家被砍头吧!

    裴璋的情绪同样激荡,似有千言万语涌动至嘴边,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良久,他才低低嗯了一声。

    自以为必死的永安侯夫人,所有强撑着的勇气都没了,整个人如烂泥一般倒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这是死里逃生的喜极而泣。

    裴璋用力眨眨眼,将眼底的泪水逼了回去。恭敬地磕头领旨:“皇恩浩荡,裴家接旨。”

    凭着永安侯做过的恶事,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宣和帝没灭了裴家满门,只是抄家流放,用皇恩浩荡四个字来形容绝不为过。

    六皇子将手中圣旨给了裴璋。

    裴璋再次磕头谢恩。

    六皇子无声叹息,亲手扶起了裴璋,低声说道:“父皇下旨,今日裴家人就得离京。五百御林军,会一并随行‘护送’。”

    “裴校尉,你领着裴家人在岭南安身过日子吧!”

    裴璋在最初的激动震惊过后,很快恢复了冷静自制,低声应道:“是。殿下放心,裴家上下绝无怨怼之心,以后一定会安稳度日。”

    这是裴璋在代表裴家许诺,裴皇后的真实身份从此将长埋地下,再无人会提起。

    宣和帝隐忍未发,以欺君犯上的罪名杀了永安侯,却放过了裴家全族人的性命。可见宣和帝根本不愿这一桩陈年隐秘传开。

    聪明人不需要将话说透,彼此心知肚明便可。

    六皇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头吩咐一声,令人立刻封了永安侯府。

    ……

    抄家流放,也就意味着永安侯府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带走。裴家人只能穿着身上的衣服走出去。很快,百余个御林侍卫就奔向侯府内宅,将所有院门紧锁,贴上封条。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其中不乏宣和帝的耳目。六皇子不能心软,也毫无徇私的念头。

    裴家有百余丫鬟小厮婆子,按着抄家流放的惯例,这些奴婢会成为官奴,重新发卖。也就是说,一个都带不走。

    这些豪门奴仆,平日里仗着永安侯府的声势,一个个过着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一朝沦落,哭喊声震天。

    永安侯夫人的大丫鬟白薇哭得最是凄惨,她跪在地上,不停冲永安侯夫人磕头:“夫人带上奴婢一起走吧!奴婢愿随夫人去岭南。”

    永安侯夫人一双眼哭得红肿不堪,被白薇这么一跪,泪水又流了出来。

    主仆两个抱头痛哭。凄惨的恸哭声极有感染力,很快,裴家奴仆便齐齐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裴珏虽是庶子,却生于富贵长于安乐。生平最大的烦恼,莫过于“父亲总想让我这个庶子超越取代嫡出的大哥该怎么办”。他还没从未婚妻暴毙身亡的噩耗中回过神来,更汹涌的巨浪袭卷而来。

    父亲死了!

    裴家被抄家了!

    他们将要踏上遥遥的流放之途,去往几千里之外的岭南……

    裴珏一直回不过神来,总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噩梦醒了,漫天的乌云也该散了才对。可他数次闭眼,每次睁开眼,还是眼前的景象,令人绝望。

    “大哥,”裴珏声音里一片迷茫:“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父亲忽然就被处死?为什么我们裴家要被抄家要流放岭南?裴家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裴璋深深看了裴珏一眼:“什么都别问。我们能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万幸了。”

    裴珏:“……”

    短短两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裴珏从头到脚,从心到身体,全都凉了个彻底。

    他了解兄长裴璋。裴璋这么说,那就足以说明,父亲所犯的是十恶不赦的重罪。裴璋不肯明说,可见这桩秘密太过要紧。

    背负沉痛的隐秘,绝不是什么幸福。不知情的人,可以麻木地活下去。知道一切的,却得终生背负着这份痛苦。

    裴珏没有再问,只低声道:“大哥,裴家族人过千。流放途中,定有许多琐事。我一定听大哥差遣。”

    被流放的罪臣一族,以后日子艰难,可想而知。裴璋是永安侯嫡子,也是裴氏一族无可争议的族长。将来,要担负起保护族人领着族人艰难求生的重任。他要帮助大哥,一同领着族人求生。

    裴璋抬眼,看着一脸坚毅的二弟,心中涌过一阵热流。

    他伸手拍了拍裴珏的肩膀,短短的说了一个字:“好!”

    感谢的话不必说,他们是亲兄弟。

    裴珏眼眶发热,他抬起手,手背用力地擦了擦眼角。

    ……

    六皇子没有久留,很快便回宫了。

    贺祈自动请缨,代六皇子留了下来。

    在裴家女眷和奴仆们的哭嚎声中,内宅很快被封。紧接着,就是查封裴家所有的店铺田庄等产业。

    裴家所有的管事都被带走仔细盘问。裴璋扶起哭了半日的永安侯夫人,在永安侯夫人耳边低语数句。

    永安侯夫人也认了命,用袖子擦了眼泪后,主动向负责抄查的内侍说出了裴家所有产业田庄地契存放之处。

    永安侯的书房密室,也被打开了,里面竟存放了数十万两银票,还有数箱的金银玉器。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属于裴家了。抄查之后,一半会被送入国库,另一半,则会归入内务府私库。

    贺祈目光一扫,叫了几个东宫侍卫过来,低声吩咐数句。

    这几个东宫侍卫略一点头,很快领命退下。

    第六百三十五章 难题

    圣旨到永安侯府的那一刻,消息就已传开。

    就如一滴水掉进油锅里,整个京城都炸开了。

    那可是永安侯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是太子殿下的外家!未来十数年甚至几十年间最显赫的外戚啊!

    怎么一下子就落得这等下场?

    天子悄无声息地就处死了永安侯,又抄了永安侯的家,令裴家全族流放岭南。而且,丝毫没给裴家走动求情的余地,一日之内天黑之前,裴氏一族所有人就得离京。

    数百御林军围住永安侯府,另有数百士兵去了裴氏近支旁支。一日之间,京城四处的上空似乎都响起了哭喊声。

    卫国公靖国公平西侯镇远侯晋宁候,一同进宫求见天子。

    永安侯犯下大错,宣和帝当然可以杀。不过,总该经过刑部问审定罪,才合惯例规矩。宣和帝一声不吭地就杀了永安侯,降罪裴氏一族。这等先例一开,以后文臣武将们都得时刻悬着一颗心。

    他们身为公侯勋贵,身为大楚肱骨重臣,这等时候,理当挺身而出。

    几位尚书们,也联袂进宫求见。

    宣和帝一概不见,倒是下了旨意,令太子殿下去见这些重臣。

    六皇子刚回宫,就被宣和帝一道口谕打发去应对众臣的质疑。

    赵公公恭敬地说道:“几位尚书和卫国公等众臣进宫求见,皇上龙体欠佳,请太子殿下去见众臣,稍加安抚。”

    六皇子拱手应下。

    赵公公传了口谕后,很快离去。

    六皇子看着赵公公的身影,无声轻叹。

    宣和帝这是故意将难题扔给他。

    他这个太子,再没有以前那般顺遂。要在逆境困境里保持冷静的头脑,要揣摩父皇的心意,要弹压住心怀不满的重臣……

    六皇子在心里默念了数次“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深呼一口气,去了保和殿的正殿。

    ……

    正殿里,数位文臣武将已经等候多时。

    众臣再不满,也不敢失了礼数分寸,一同拱手见过太子殿下后。卫国公第一个张了口:“太子殿下,老臣有一事不明,请殿下示下。”

    “永安侯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何皇上不声不响就将他处死?还抄了裴氏一族的家,令裴家人流放去岭南?”

    靖国公皱着眉头,迅速接过话茬:“按着朝中规矩,永安侯犯下大错,应该由刑部问审定罪,这才合乎规矩。皇上今日开了私下赐死臣子的先例,老臣以为大大不妥。”

    便是一向和永安侯不对盘的平西侯,此时也是一脸肃穆:“没错。请殿下明示,永安侯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吏部尚书等人也一一张口。虽然言语还算温和,不过,一双双咄~咄的目光里饱含质疑和不满。

    六皇子自做了太子后,有宣和帝的偏袒和支持,一路顺风顺水,这样面对众臣诘问质疑,还是第一回 。

    逆境让人迅速成长。接连遭受重击的六皇子,短短数日里成熟了许多。此时一人独自面对众臣,面上丝毫不见慌乱:“诸位爱卿皆是朝廷肱骨重臣,今日为永安侯而来,孤自要给你们一个交代。”

    “永安侯私下进献毒药给二皇子,二皇子唆使寿宁公主在点心里下毒。父皇母后都中了毒。”

    这番话从六皇子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令私下揣度了多日的众臣面色为之一变。

    他们没有料到,太子殿下会直言不讳地说出此事。

    六皇子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沉声说了下去:“事涉皇姐和二皇兄,父皇心痛难当,母后亦伤心欲绝。”

    “为了天家颜面,一定要将此事遮掩下来。所以,父皇将这件事全部归咎到了永安侯身上,一怒之下,赐死了永安侯。”

    “如果将永安侯交由刑部问审,这桩事定会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到时,天家颜面荡然无存。史书上也要记下一笔。为了维持天家的体面尊严,这件事得迅速处置。所以,才有了你们看到的‘天子独断专行’。”

    “今日,孤将实情全部相告。希望诸位爱卿能体谅父皇,也能体谅孤的苦衷。你们也尽可放心,此事只此一回,绝不会成为惯例。”

    “只要众臣忠君爱国,对大楚一片忠心。就永远不会有被‘私下处置’的一日。”

    短短的沉默过后,众臣纷纷出言。

    “永安侯罪该万死,皇上这般处置了他,真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