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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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表姐,”六皇子目中含泪,声音哽咽低哑:“你终于来了。” 去接程锦容进宫,是六皇子和贺祈共同的主意。 以程锦容的医术,或许能救回帝后的性命。哪怕程锦容怀胎七月,也得立刻进宫……退一步说,万一帝后皆危。至少,得让程锦容见裴皇后最后一面…… 程锦容眨眨眼,将泪水逼退,迅速低语道:“殿下安然无事就好。” 不幸之中的万幸,六皇子没有吃那块有毒的点心。只胸前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此时谁都无心闲话。 贺祈快步上前,握住程锦容的手,低低说了一句:“阿容,你要撑住。” 程锦容深呼吸一口气,冲贺祈略一点头,快步走到宣和帝的身侧。 几位太医有默契地让了开来。 杜提点知道程锦容来了,却无暇抬头,继续施针。 程锦容挺着孕肚,无法蹲下。赵公公默默拿了一个小凳子过来,沙哑着声音低语道:“程太医,你一定要救皇上。” 当年,你能开腹为皇上看诊治病。现在,也一定能从阎王手中抢回皇上这条命。 程锦容没有出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她先为宣和帝诊脉。 宣和帝脉相虚弱轻浮,时有时无。再看宣和帝的脸,几乎被黑气笼罩,口中不时溢出一丝黑血。这分明是中毒已深的征兆。 杜提点不停地为宣和帝塞下解毒丸,以金针刺穴,护住宣和帝的心脉,又不停地为宣和帝放出毒血。不然,宣和帝早就毒发身亡了。 裴皇后就躺在几步之遥,同样呼吸微弱。 程锦容逼着自己屏息凝神,不转头去看裴皇后,取出金针,和杜提点一同为宣和帝施针。 程锦容的针灸之术丝毫不弱于杜提点。师徒两人极有默契,无需说话,也不用眼神交流,分工合作各自施为。 很快,宣和帝体内的毒血被放出了许多。可失血过多,本就是一件极危险的事。宣和帝的身体越来越凉,呼吸也愈发微弱。 再这样下去,也不必抢救了。宣和帝会死于失血过多。 …… 杜提点停下手,看向程锦容:“锦容,你可有什么办法?” 程锦容看着杜提点,低声吐出两个字:“换血。” 杜提点默然不语。 他也想到了同一个办法。 只是,换血这等办法,也同样十分危险。曾有过这样的病例,在换血途中就因血液不融死了。十个人中,能成功的也不过三四人。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可现在,已经是最后一刻了。不得不冒险。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宣和帝就这么毒发殒命。 短短瞬间,杜提点便有了决断:“好,为皇上换血。” 一众太医中,也有人听闻过换血秘术,此时一个个心跳如擂面色有异。 换血也不是谁人都行的,为了降低风险,最好是血肉至亲。此时,宫中骤变,尚未传至宫外。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康宁公主都在宫外,现在急召进宫,也来不及了。 在宫中的,唯有六皇子和年少的七皇子八皇子。 七皇子八皇子还是孩童。从他们身上取血,太不人道。 这个重任,只能落在六皇子身上了。 程锦容和杜提点一同抬头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瞬间明白了什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只要能救父皇性命,让我做什么都行。” 杜提点呼出一口气,沉声对赵公公说道:“这里人太多了,立刻准备一间安静的屋子。我们要为皇上换血。” 赵公公对宣和帝极为忠心,闻言立刻应下,转头吩咐几个内侍。很快,内侍们就抬了一副门板过来。 裴璋和朱启珏上前,一同用力,将宣和帝抬上了门板。 宣和帝早已神智不清,被这般搬动挪动,也没什么反应。 程锦容终于忍不住看了裴皇后一眼。 周太医李太医皆是医术精湛老道之辈,尤其是周太医,颇为擅长解毒。他用的急救法子,和杜提点如出一辙,同样是先以金针护住心脉,然后从指尖处放出毒血。解毒药丸也塞了数颗。 裴皇后显然没比宣和帝好到哪儿去,同样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一动不动。 程锦容鼻间涌起强烈的酸意,转头之际,两滴泪珠滑落眼角。 娘,你要撑住。 第六百零三章 换血(一) 程锦容眼角的两滴泪珠,很快滑落脸颊,无声无息地滴落在衣襟上,不见了踪影。 咫尺之外的贺祈,心中骤然一痛。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程锦容隐忍的痛楚。 他默默上前,用力握住程锦容的手。恨不得借着双手交握的动作,将体内所有的力量都传给她。 “阿容,你也要多保重。”贺祈目光掠过程锦容隆起的肚子,低哑着声音叮嘱。 程锦容轻轻嗯了一声。 换血之术,也属外科医术。程锦容前世在边关时,曾用过这样的方法,为几个失血过多濒临死亡的病患救治过。那几例病患里,最终成功活下来的只有两个。 杜提点年轻时就进了太医院,在宫中二十余年。进宫前曾研究过换血之术,进宫后从无用武之地。 所以,为宣和帝换血,必须以程锦容为主,杜提点为辅。还有甘草,也一同进了屋子里。 宣和帝被抬到了床榻上。 床榻边,摆放着一张窄榻。六皇子躺在窄榻上,左边的袖子已被全部剪开,露出光洁的胳膊。 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有些惊惧。六皇子此时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心跳加速,喉咙发紧。 程锦容深深看了六皇子一眼,轻声安抚:“我为殿下取血,有些伤身是难免的。不过,并无性命之忧,殿下不用怕。” 坚定又柔和的声音,迅速抚平了六皇子的惊惶。 六皇子点点头,闭上眼睛。 …… 此时,数名御前侍卫都守在门外。离门最近的,正是裴璋和贺祈。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厚实的门,将所有的动静都缩在了屋子里。两人站在门外,竖长耳朵聆听,也没能听到什么声音。 贺祈盯着门板,仿佛目光能透过门,看见程锦容。 裴璋眉头紧皱,神色沉凝。 “寿宁公主哪来的毒药?”裴璋似自言自语,声音压得很低:“是谁将她遗忘的一切告诉她?是谁给了她毒药?是谁挑唆怂恿她给皇上和娘娘下毒?” 贺祈看向裴璋,目中满是冷意:“以你看,会是谁?” 两人四目相对,脑海中同时浮出同一个人。 二皇子! 一定是他! 他是寿宁公主一胎双生的兄长,他说的话,寿宁公主会深信不疑。以二皇子的狠辣凉薄,这般利用算计寿宁公主,也不足为奇。 如果六皇子也吃了那块有毒的点心,现在也会一并毒发。帝后和太子同时出事,最大的得利者,莫过于同样嫡出的二皇子。 裴璋目中闪过憎恨鄙夷:“阴毒无耻!” 贺祈冷冷接了一句:“不堪为人!” 裴璋心中更多一层愤怒。 他自少时就做了二皇子伴读,两人又是嫡亲的表兄弟,彼此亲厚。可谁知,二皇子心性扭曲,被心中恶毒的恨意冲昏了头脑,竟做出这等忤逆犯上谋杀帝后的事情来。 现在,寿宁公主死了。 帝后性命危急,还不知能不能救回这条命。 这等时候,一定要护住六皇子,绝不能让居心叵测的二皇子进宫。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这几个成年的皇子,也不宜进宫。 裴璋心里飞速地盘算着,又看了贺祈一眼:“程太医怀着身孕,不宜过度操劳伤心。” 贺祈再小心眼,也不便在此时拈酸吃醋,略一点头:“我会照顾好阿容。”顿了顿,低声道:“希望娘娘能撑得住。” 如果裴皇后有个三长两短,对程锦容一定是致命的重击。 裴璋目光微暗。 一切的痛苦根源,都来自当年的裴婉清和裴钦。 裴婉如何其无辜,做了十几年的傀儡替身。如今终于得以和女儿相聚,六皇子也做了太子。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落得今日的田地。 …… 门开了,六皇子走了出来,旋即又被关上。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六皇子俊秀的脸孔颇为苍白,步履虚浮无力。左手腕上被白沙缠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被取了多少血。 贺祈上前一步,扶住六皇子,关切地低声问道:“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六皇子定定心神,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没等贺祈询问,六皇子又低声说道:“程太医取了我的血,接下来就要为父皇换血。她要全神贯注为父皇诊治,不能分神,所以,我就出来了。” 贺祈嗯了一声,目中闪过复杂浓烈的情绪。 他纵然万分不愿,还是低声进言:“皇后娘娘也同样危急。请殿下下令,让人将娘娘抬进隔壁的屋子里,准备换血。” 六皇子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张口就道:“好。一会儿从我的右腕再取血,为母后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