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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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皇后嘴唇动了动,到底忍了下来。 宣和帝没有再说话,重新闭上眼睛。 寝宫里紧绷得令人窒息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众人仿佛都从断头台边绕了一圈,万幸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杜提点悄悄抬起手,以衣袖擦拭额上的冷汗。 …… 傍晚时分,贺祈进宫当值。 交班时,朱启珏凑了过来,皱眉低声说道:“皇上白日宿疾发作,杜提点和程医官被召入内,大半日都没出来。具体情形,我就不知道了。” 宣和帝对宿疾讳言莫深,宿疾发作时,能靠近天子的,唯有杜提点和几个贴身伺候的内侍。现在又多了程锦容和裴皇后。 宫中不宜多言,贺祈略一点头,朱启珏便住了口。 御前侍卫是天子亲兵,能近天子身边的,无一不是天子信任青睐之人。贺祈无疑就是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一个。 朱启珏只能在殿外轮守,贺祈却可以进保和殿,在天子寝室门外值守。 有这等殊荣的御前侍卫,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皆是出自将门身手过人的勋贵子弟。他们皆被宣和帝视为心腹亲信,到了三旬左右,再被放出去到各军营任职领兵,自然也对天子格外忠心。 宣和帝有意以这等方式,培养任用自己的心腹。 大楚以武立国,武将勋贵们权利极大。宣和帝重用勋贵武将,心里也不乏提防戒备。 便如贺祈,若他不是平国公嫡子,便是身手再高,也不可能一步登天,一场侍卫大选就成了天子心腹近臣。 这也是帝王的心术手段了。既昭示了对平国公府的荣宠和器重,又将平国公嫡子留在身边。平国公只有感谢圣恩,全心为国朝尽忠了。 贺祈在天子寝宫外站了半个时辰,裴皇后和杜提点程锦容出来了。 贺祈上前,拱手行礼:“末将见过皇后娘娘。” 裴皇后熬了大半日,一脸倦容,见了未来女婿,倒是有了些精神:“免礼平身。” 贺祈谢了恩典,站起身来。裴皇后看着身高腿长面容极其英俊的未来女婿,沉闷了大半日的心情颇有好转。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可见此话半点不假。 贺祈的目光掠过程锦容的俏脸,见她平静从容一如往日,一颗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倒是杜提点,今日不知受了什么重击,一张老脸如开败的菊花,满面黯然。 程锦容轻声对贺祈说道:“皇上已睡下了。我和师父去用晚膳,稍事休息便回。” 这些话,原本可以不说。不过,说了也算不得逾越。裴皇后都没吭声,杜提点就更不会多嘴讨嫌了。 贺祈略一点头,低声叮嘱:“多吃一些。” 吃饱了才有力气。 宣和帝宿疾发作,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最辛苦的。侍卫和内侍们还可以轮换当值,杜提点和程锦容却连替换的人都没有。 程锦容心头微暖,冲贺祈笑了一笑。 …… 三日后,宣和帝总算能下榻上朝了。 这三日,宣和帝受了多少苦痛折磨,就不一一细述了。 战战兢兢的杜提点,熬了三日三夜,熬得面色发青。宣和帝下榻走动如常的时候,杜提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他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程锦容年少精力旺盛,同样熬了三日三夜,除了眼下泛青之外,没什么异样。 宣和帝张口赏了程锦容:“程医官救驾有功,朕赏你七品官身,黄金百两。” 程锦容含笑谢恩。 程锦容进太医院不足一年,是从九品的医官,官职低微,不值一提。此次一跃升至七品,已能和周太医李太医等人平起平坐了。 程望在边军里做了十余年军医,立下大功,也不过是六品医官。到了程锦容这儿,才十六岁就是七品医官了。 杜提点何等精明,从宣和帝的厚赏中,已窥出了宣和帝的心意。不由得暗叹一声。 人的时运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看来,宣和帝思虑这么久,已经下定决心,要令程锦容看诊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太医 “程太医真是年少英才,少年得志啊!这才十六岁,就做了七品医官。想当初,我到了四十岁时才升做七品。” “我四十六岁才升的七品。” “你们就别腆着脸和程太医相提并论了。程太医如此得圣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岂是我等能比的?” “说得没错!程太医升职获赏,是不是该摆酒席庆贺一二?” 七品以上的医官,便可以称一声太医。 程锦容如今所到之处,也可被称为程太医了。 一众太医的逢迎赞叹,程锦容没有亲耳听见。此时,她已回了椒房殿,和衣倒头便睡。足足睡了一整日,到了晚上才醒。 伺候的小宫女殷勤地伺候程锦容沐浴更衣,一边奉承:“皇上的赏赐白日就送来了。当时程太医还在入睡,奴婢不敢惊扰,自作主张,先将赏赐收下了。等程太医沐浴更衣后,可以亲自去看看。” 百两黄金,兑换成银子约有一万多两。 如此厚赏,在宫中也不多见。再者,这是天子赏赐,意味着浓厚的圣眷。程太医以后在宫中,不知是何等风光。 程锦容微微一笑,沐浴更衣后,各赏了两个小宫女二十两银子。小宫女喜不自胜,伺候得愈发殷勤。 …… 裴皇后也睡了一整日。醒来后,立刻打发宫女来召程锦容。 往日,裴皇后打发人跑腿传信,用的都是青黛菘蓝。不知从何时起,身边的人手渐渐多了起来。跑腿传话的,都换了年轻的宫女。 青黛菘蓝还在裴皇后身边伺候,却没了往日的声势。 这也是裴皇后手段高明之处。 今时今日,以裴皇后的身份权势,想要青黛菘蓝的命,不是难事。只是,眼下还不是最合宜的时机。 青黛菘蓝伺候裴皇后多年,众人皆知她们是裴皇后的心腹。若陡然齐齐死了,定会惹人疑心。也会令永安侯愤怒难安。 还没到彻底翻脸的时候,所以,先留着青黛菘蓝。只是,她们再也不可能像往日风光。 程锦容走到寝室外,青黛菘蓝一同裣衽行礼:“奴婢见过程太医。” 青黛菘蓝的低头敬畏,不再因为她是裴皇后的亲生女儿,而是因为她已是真正的七品医官,得了天子青睐的程太医了。 程锦容淡淡嗯了一声,推门而入。 青黛菘蓝守在门外,面色都有些暗淡。 整日提心吊胆,揣度着裴皇后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不经意的一个冷然眼神,也会令她们心惊胆战。 这样的日子,着实熬人。 …… “锦容,”裴皇后睡了一日,精神振作了不少,拉过程锦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你现在感觉如何?” 程锦容笑道:“睡了一整日,现在精神得很。” 裴皇后莞尔一笑:“果然是年少力盛。” 她这副身体病弱不堪,调养了半年多,虽见好转,也远不及程锦容。之前三天,她每夜都睡几个时辰。饶是如此,也累得不轻。 程锦容请裴皇后坐下,为裴皇后诊了一回脉。片刻后笑道:“娘娘身体无碍,好好歇几日便可。” 裴皇后含笑应了。 憋了三日,现在母女两人才得以独处。裴皇后低声叹道:“锦容,那一日你张口要为皇上施针,本宫被你吓得不轻。” “好在皇上未曾动怒,还厚赏于你。不过,以后万万不可这般冒失了!” 程锦容从不当面拂逆裴皇后的心意,笑着应下。 当然了,到了关键时候,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裴皇后也知道程锦容的脾气,无可奈何地笑嗔:“你呀,看着温柔好性子,其实胆子比谁都大。当时杜提点都被吓得面无人色了,你不躲着一些,反倒冲上前为杜提点解围。你就不怕皇上动怒吗?” 程锦容微微一笑:“怕当然是有些怕的。只是,师父有难,做弟子的岂能袖手旁观。” 人非草木。相处得久了,难免有些情谊。 杜提点一开始居心不良,不过,收她为徒之后,对她细心教导,时时提点,还不时为她做一回挡箭牌。 她救杜提点一回,也是理所应当。 裴皇后无奈一笑:“罢了,此次总算有惊无险。”顿了顿,又欣慰地笑道:“你这般年少,就做了七品太医。娘真为你骄傲!” 程锦容心中一阵柔软,轻轻喊了一声“娘”。 裴皇后目中水光一闪而过,没有再像往日那般落泪,不无自嘲地说道:“这些年,娘不知哭了多少回。再多的眼泪,也流尽了。” “以后,娘再也不会落泪了。” 流泪哭泣是弱者所为,除了让心疼自己的人难过之外,没有任何用处。她懦弱了这么多年,现在才领悟这个道理。 好在一切还不算迟。 程锦容鼻间微酸,反手紧紧握住裴皇后的手。 …… 隔日午后,程锦容和杜提点再次踏入保和殿。 杜提点上前为天子请平安脉。 程锦容安静地立在一旁,像往常一般。 不过,宣和帝并未像往常那样对她视若未见。在杜提点请脉后,忽地张口吩咐:“程太医,你也来为朕诊脉。” 杜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