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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会因为所爱打乱自身的计划,哪怕是失控,那也仅是允许范围内的误差所限。 有时候姜奢会想,那日在函谷关内,陈目夷几乎是要将那药行主人打死的行为是否能够称得上是身为人的最大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情感宣泄呢?! 还是装的?但是也没有装给她看的必要啊。 哪怕陈目夷不是神明,也是会千思百计做到自身理智能够做到的极限吧?姜奢不由得如此猜想。 所谓道德,伦理,他人观感,自身情绪这些东西,在对方达成那个目的之前究竟能够给对方造成什么影响吗?姜奢一点儿也不敢去预估。 那些生死离别类的愁绪,总会让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为此挥洒出无数精妙的诗篇,但是这世上总是有些人是不懂的。 也许,有些明白陈目夷的姜奢也是不懂的吧。 她早便放弃了灭门之仇,这些日子来,她吃吃喝喝,也不惧陈目夷让她做些力所不及,与生死相间的事情来,她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姜奢想了想,问道:“如果你要让安平君死而复生,这死也不必死在赵国邯郸那么远的地方,李指挥使来去就费了不少时间。”她知晓要去邯郸是田昌意自己的主意,但分明是可以等田昌意回来之后再杀死对方的,也不必让田昌意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陈目夷却是笑起来,她是真的在笑,她愈加成熟有坚硬轮廓的脸笑起来竟然还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就是一派无知少女的模样:“我是神明,只要我想,神迹便是手掌翻覆之间轻易可以做出来的事情,但是真的过于寻常,多半又是不会有人太当回事了。那邯郸城一把大火是好点的,可是要熄灭的话,若是往日,不等三个月将房屋瓦舍全都燃烧殆尽,是无法成功的。一场大雨是必须的。但我要是亲自过去那么做,赵王的扶立就过于明显,不如让田昌意大胜之后死在那里,天降哀雨,赵国王室便是替换,赵人也不会自觉屈辱。” 姜奢觉得这个理由勉强能够说的过去,按照煮茶这些日子陈目夷所说的,赵都头确实是赵人,赵人对他的抵触不会比田昌意强,有田昌意在前,只要之后行事以赵国为重,未尝不能收拢赵国民心,但她还有些疑问:“齐,赵,韩,魏,楚,秦,这几国,公主殿下您皆有布置,如今看来,燕国在燕将军伯之之后也只空有一个燕国的名头,实际上与齐国国内的一城一池的地位没什么差别,这之后,您是要一统天下么?” 古时候的天子之治是因为天下太大,天子代行神权却仍是人,目之所及有限,才大封诸侯,让诸侯们替其管理王畿之外的土地。但现今,天子已是神明,人也无力反抗神明,古之三皇五帝做不成的事情,陈目夷皆是能做的。所以姜奢才有此一问。 “谁说天子之治就要一统天下了,就如今这十三国的局势就挺好的,保持现状再有千年万年都是可以。” 这个姜奢就有些理解不了了,她完全不去看那团火球,或者说她已经难以关心安平君田昌意的事情了:“可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公主殿下您现下轻易就能完成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田昌意身上的火焰已经不见了,那日穿的衣裳还是整整齐齐在身上,唯有左胸口破开了一个洞,当日那支箭矢怕是连带着田昌意的心脏给一口气给搅碎了个干净,这样子看起来分外觉得可怖。 陈目夷弯下腰,向田昌意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田昌意没有睁眼,就像是一具提线木偶那般抬起左手搭了过来,已然变成七岁孩童模样的田昌意小爪子肉乎乎的,分外可爱。与那胸口处的破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谁说在有神明做天子的情况下一统天下是好事了?”陈目夷说。 姜奢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难道有神明做天子的天下一统不算好事吗?” “不许用问题回答问题。” “可是先用问题回答问题的是公主殿下您。” “但我是不会有错的。” “所以只能是我错吗?” “……在我一统天下之后,完全抹消掉诸国之间的差异之时,世间万物全都变成我的所思所想的实现……倘若有一日,我也变得像田昌意一样,那该怎么办?”陈目夷也不逗姜奢了,她另外一只手摸着田昌意的头,似乎是觉得这样非常有趣。 “像安平君一样?”姜奢也是知道田昌意想死的原因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要是到时候陈目夷一个无聊带着全天下的人一起陪葬可就不好了。 “所以你还想要我一统天下吗?而且全都归在同一种制度之下,很容易就会变得无趣,像是思想,技术这样的东西,受到的也是一样的限制,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或许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更多地会体现在军备上,但是没有比较也永远带不来进步。虽然我也不喜欢战争,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战争是最快的能够带来进步的渠道,因为到那时,自封的道德只会在战火硝烟之下摇尾乞怜。保持和平的办法也不一定是以战止战,以保有的军事力量让谁都不敢发动战争,就像有我,今后无人攻齐。那么其余诸国为何不能自造出这样的神明来呢?”陈目夷没有就姜奢的想法深入下去,她换了一种角度表达自己的想法,“虽说世间的规则全都由我来制定,人所能成事的道路全部建立在我所维持的万物现状之上,但是,人没准也能凭借自己的奇思妙想,解构我所掌握的规则,最终有一日不以这样血肉的形态,抵达我所不能抵达的终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