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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仲回头望了一眼,只一眼沈妉心便觉着那浑身不自在的感觉顿时散去了不少。萧玄仲身形不似寻常文人那般弱不经风,反而有些武将魁梧之气。此时一等品秩的白云仙鹤金纹朝服加身,更显此人气宇不凡。沈妉心再低头瞅了自己身上的鸳鸯银纹一眼,不知不觉中气势便低了一等。 “先生何需如此谦让,只是本官不曾想,先生不仅作的一手好画,文采竟也不输当世文坛大师。本官应早些登门拜访才是,眼下便是想与先生把酒言欢也不合时宜,可惜了。”萧玄仲言辞灼灼,眼神熠熠,看的沈妉心小心肝儿直打颤。 “大人哪里的话,大人如此厚爱,该是下官登门拜访才是。”沈妉心旁的许是不行,打官腔可是与老蔡头儿学了个十成十。 萧玄仲温和笑道:“那咱们便说定了,相府就在正南门隔街,门前有两座白玉狮,先生应不会寻错路。” 诚然,沈妉心不曾想过顺水推舟还有这么个推法儿的,这萧宰执竟也不与她客气!?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下官记住了。” 贺喜公公这时一路小跑了过来,见了萧玄仲,微微躬身讶异道:“萧大人竟是在这儿,海公公正寻您呢,要上山了。” “先生。”萧玄仲抬手拱礼,“改日再见。” 沈妉心尚未习惯这官场上的交际,傻不愣登的颔首点头,目送萧玄仲走远。直到瞅见贺喜公公一步三回头望来的惊恐神色,这才后知后觉的吓出了一背的冷汗。须知,当朝首辅萧宰执谁人见了不是恭敬有加,恨不得供起来当祖宗孝敬,在这位执掌半壁朝野的大人面前一言一行都得恭敬再恭敬,如沈妉心这般不当回事儿的也算头一个了。惹得那帮子原本各怀鬼胎的大臣们,此时竟有些望而却步敬而远之的意味。 抹了把额头的细毛汗,沈妉心再次抬头眺目望去,已有弃马步行的铁甲禁军领头而上。这些装备精良百里挑一的千牛卫身披厚重的银色铁甲,背负黄桦角弓,腰挎御仪刀,一步两阶竟如履平地。沈妉心吐出一口浊气,认命的随队伍上山。 这条山道在浮华山的另一侧面,与上龙马寺的山道不同一处,一条仅供两人并肩而行的石阶路笔直不弯,宛如一条从山顶倾泻而下瀑布直通云霄。平日里坐惯了马车轿子的文臣们此刻都一言不发的闷头赶路,再瞧那些体格健硕的武将们则悠哉惬意的多,时不时朝后头撇来一眼,一脸讥笑的与身侧同僚交头接耳。这更激起了千层浪,文臣们哪怕汗如雨下,面红耳赤也一声不吭,脚下步子不敢有丝毫减慢。 虽说身形修长的沈妉心勉强撑的起朝服气质,可在全是男子的队伍里头仍格外显得鹤立鸡群。那群大多数五大三粗的豪迈武将再戏耍腻了那帮文臣后便将目光投了过来,沈妉心也不避讳,抹着脸颊的香汗报以微笑。年纪轻见识浅的免不得红着脸扭过头去再不敢望来,年纪长些的,有的言语调笑,有的嗤之以鼻却不敢大放厥词,毕竟前车之鉴有个铁李公血淋淋的教训,万一一言不合又骂不过人家,当着陛下的面谁敢动手? 浮华山算不得冲入云霄的高山峻岭,但当立于鳌头往下俯瞰时,亦会令人油然而生“一览纵山小”的感叹。沈妉心手撑在膝盖上,调整着气息,不经意间看到远处立在峭崖边的皇帝陛下与萧玄仲,二人面向云雾山峦不知在交谈什么。但从背影亦看的出,这二人气息匀和,甚至比那些武将更为平稳,且不论马蹄下平天下的皇帝陛下,可见萧玄仲此人深浅何其难测。 不知是何缘由,宋明月费了一个时辰口舌,沈妉心花了大半日记下的那些礼节礼数没用上多少。整个祭祀仪式快的令沈妉心还没回过神来,便草草了事。站在人群最末端的四品小司业尚来不及腹非心谤两句,就听一个尖细却沉稳的男子嗓音远远传开来,“奉天承命,皇帝诰曰,茅土分颁,作藩屏于帝室。桐圭宠锡,宏带砺于王家。五皇子赵吾,孝行成于天性,子道无亏。清操矢于生平,躬行不怠。故授以册宝,封为魏亲王,永袭勿替。” “吾皇圣明!”群臣高声稽首。 沈妉心脑子一片空白,腿肚子一软跟着就跪了下去,嘴唇蠕动却未发出声响。 “儿臣领旨谢恩!”未曾谋面的五皇子高声朗道。 一波接一波的嘹亮人声在这会当凌绝顶的山头上久久回荡,沈妉心暮然抬头望去,隔着人群隔着山雾,看不清那英姿绰约的皇后娘娘是怎样的神情。五皇子赵吾是嫡出长子,此时若封王远赴藩地这辈子便也回不了陇城几次,这无异于一棒子打中了皇后娘娘的七寸之处,极为致命。 可在宫中遍布耳目的皇后娘娘会事先不知晓? 沈妉心从贺喜公公手上接过刀头酒时仍在晃神,贺喜公公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陛下拂照,特意给先生换了小碗。” 沈妉心一愣,赶忙接过,低头道:“劳公公禀传,微臣叩谢陛下圣恩。” 粗劣杂粮酿制的刀头酒仍是那般辣烈,上山时本就干涸的喉咙瞬间如同撕扯般疼痛,沈妉心清秀的小脸蛋儿硬生生拧成了一团,好在贺喜公公体贴的又送来了一碗山泉水。 因人多隔的远,皇帝陛下祭慰那些忠臣烈骨的豪言壮语沈妉心没怎么听清楚,只是五皇子封王一事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一时间竟有些焦躁难安。晌午过后,皇帝陛下终于发话,乘兴而归。庞大队伍在山头绕了个圈,皇帝与皇后自是要先行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