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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妉心越吃越快,不一会儿嘴里就塞得鼓鼓囊囊,但她仍是不停筷。曲兮兮这才察觉不妥,急忙摁住了沈妉心的手腕,局促不安道:“先生这是怎的了?” 沈妉心费力的咽下口中肉块,又饮了一杯酒,接着抹了一把脸,红着眼道:“说了不许再喊我先生,我与青墨院已再无干系!” 曲兮兮瞠目结舌,微微松开了手。沈妉心看了一眼只剩半只的葫芦八宝鸭干脆整盘端到了面前,大口大口的撕咬,宛如一只饿疯的野兽。只是当腮帮子又鼓鼓囊囊时,沈妉心忽然停了下来,含糊不清道:“明明是美味,为何却如同嚼蜡难以下咽?难道老蔡头儿那讨来的就是更香些?” 曲兮兮虽不知缘由,却也听出了个一二。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道寻常的葫芦八宝鸭罢了,竟也能与无寻道人扯上干系?所幸,曲兮兮确是个巧人儿,她不动声色的当着沈妉心的面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沈妉心目光随之而来,既错愕又迷茫。 “许是我炖的久了,肉质有些柴了?不然何以让你难以下咽?”曲兮兮伸手夺过那盘葫芦八宝鸭,随手往地上一丢,盘碎菜洒,清亮的汤汁与黄土混作一滩,再难分辨。 曲兮兮掏出绢帕,屈膝俯身,隔着桌子仔仔细细替沈妉心擦干净了嘴,莞尔一笑:“心儿若是不想吃便不吃,这世上无人可强求。一盘八宝鸭而已,碎了便碎了,改日我重新再炖一只,总有一日能叫你甘之如饴。” 沈妉心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看向那温柔似水的女子,忍了半响似哭似笑道:“心儿,好听。” 二人对望片刻,开怀大笑。 水云净的老鸨儿没给曲兮兮夜不归宿的机会,曲兮兮走时留下了一桌子的酒菜,不放心的叮嘱了沈妉心几句,多唤了几声心儿,满足离去。沈妉心独坐月下,听着隔壁的风花雪月,饮酒到天明。 只是沈妉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她一样一夜未眠的还有宫墙内的另一个可怜人。宋明月卧榻前鬼使神差的从衣柜里取出了那副只有画纸的人像画,画里的她如沐春风,唇角带笑,眉眼黯沉。就这么出神的盯着看到了天明,直到隔壁宋明珏的屋子传来开门声,她才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小心翼翼的将画放回了原处。 宋明月推开房门,外头艳阳高照,她抬手遮在额头,双目微眯。也不知待到她绝世无双之时,沈妉心是否还能为她再作一幅画? 就在沈妉心出宫之日,赵宗谦便在早朝上当着群臣的面下了旨。三月初三,鲁国公世子褚云恒与当朝八公主赵環完婚。殿上一片哗然,少年离京的世子却格外风轻云淡,接旨谢恩。宰执萧玄仲面色阴霾密布,却始终一言不发。其党羽颇有微词,毫无悬念的被圣上一句“放肆”平息下去。 宋明月低头喃呢道:“离三月初三不过一旬日子了……真快……” 第46章 白日里的八百里窑与夜晚大有不同,卸下了妆容的姑娘们姿态各异,不再为了讨好宾客百般妖娆。露出本来面目却更是风景独秀,只着一片肚兜在廊道上嬉笑打骂是常有的事儿。 采沁儿素来端庄,即便不迎客时,仍仪容得体。被浪荡的姐妹们调笑呆愣古板不懂风情,也只一笑置之。自打得了沈先生的墨宝后,这位画痴姑娘更是足不出户,整日捧着画卷爱不释手。翠脔经过其房门前时,有意逗弄一番,岂料得意忘形之际说漏了嘴。 于是,当沈妉心一觉睡到晌午时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那拜访者似在催命,把门当鼓一通猛敲。沈妉心顾不得整理衣容,套好靴子就急奔出屋。 “谁啊!?”她一面不耐烦的吼,一面猛的拉开门。 外头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小娘子,被沈妉心粗旷的吼声吓的花容失色。双手不安的拽在胸前,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沈妉心二愣子一般眨了眨酸涩的双眼,疑惑道:“沁儿姑娘?你怎么来了?” 采沁儿上下打量了蓬头垢面的沈妉心一番,惊喜道:“真是沈先生。” 沈妉心更是诧异,道:“你怎知我在此?” 采沁儿笑而不语,看其模样似是不打算出卖那个漏嘴之人。沈妉心眼下脑子里一团浆糊,赧羞的挠了挠头,道:“我昨日才搬来,屋子里乱,晚些时候我再去寻你,可好?” 莽撞而来的采沁儿这才觉出不妥,歉意道:“先生不急,沁儿随时恭候。”言罢,便如来时一般匆匆而去。 沈妉心愣了好一会儿,摇头苦笑:“这个翠脔,可真是不省心。” 关门回了屋里,沈妉心打算睡个回笼觉,没躺上片刻忽然诈尸一般弹身而起。从包袱里掏出几张画纸,这是在青墨院那夜独坐青灯下时画的。当时不过闲来无事,又辗转难眠便随手画了几张。 所画之人,有蔡寻,有宋明珏,还有曲兮兮。 沈妉心眸子一亮,计上心头来。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古人诚不欺我啊!瞬时沈妉心睡意全无,取出炭笔,埋头猛画。笔下如有神助,一气呵成,孜孜不倦。待夜幕低垂,屋内昏暗时,沈妉心这才停下已有些微颤的手,长出了一口气。半日之内能画出如此传神的两幅美人图,已是极限。 寅时,窑巷里逐渐宁静,该走的客已散,该留的客早已在姑娘们的肚皮上卖力,春宵一刻值千金在八百里窑是句实打实的实诚话。白日里堂而皇之的入楼里势必要引来骚乱,沈妉心挑准了眼下的时机,从小厮口中打听了一番。采沁儿最后一位恩客已在一刻前离去,便揣起了怀里的画卷,往那熟悉又陌生的厢房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