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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偷乐的小侍童靠近了几步,捂着半边嘴道:“你瞧他那比姑娘家还白的脸儿,指不定就是被四公主给戏弄了一番。咱们院里谁不知道蔡大家最头疼那四公主,每回都得撒娇泼赖一番求蔡大家收她为徒,这回找了个愣头愣脑的替死鬼,我跟你说,今日我都瞧见蔡大家高兴的在飞榭亭小酌了几杯呢!” 年长些的小侍童显然离愣头愣脑也不远,竟信以为真的讶异道:“真的啊,那会吃男子的四公主若是把咱们的沈先生给……” 偷乐的小侍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沈妉心闷着头一股脑儿的扎进了蔡寻的雅间画房,抬头一望,没人。转过身,尚未巡视一周,定睛一瞧就瞅见那在飞榭亭里喝酒吃肉的快活老头儿。沈妉心顿时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恨不得抄起手里的紫檀匣就往蔡寻头上砸。 “徒儿回来了。”蔡寻嘬了口酒,指了指对面的空座。 沈妉心气势一泻千里,闷闷不乐的依言而坐,“老蔡头儿,你坑害我。” 蔡寻眯眼一笑,“我看你方才一副要老夫命的架势,怎一句话就变了?” 沈妉心白了为老不尊的蔡寻一眼,坦言道:“你像我爷爷,我下不去手。” 蔡寻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疑惑道:“你爷爷也是墨豪大家?” 沈妉心撇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有糖醋排骨,二话不说抄起一块塞入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他是史学家,爱好古玩古物,说起来我就上火,若不是为了他入那家破古董店我也不会来这儿,你跟他一样,最会坑害我!”为了化怒气为食欲,沈妉心瞪着蔡寻,将一盘子糖醋排骨端到自己面前,吃独食。 蔡寻听了半天愣是没听明白,但碍于脸面只得转了话锋,惊诧的问道:“为师怎会害你?那四公主怎么着你了?!” 沈妉心一口肉卡在喉咙,憋的脸通红,直锤胸口。蔡寻见不似作假,慌了神拿起手边酒壶就递了过去。师徒俩一个敢递,一个也敢接,沈妉心拔开壶盖就猛灌了起来。 辛辣味霎时呛满了整个口鼻,沈妉心身子一躬,头一伸,就一口喷出。好在连带着卡在喉咙里的肉也喷了出来,不等喘匀气,沈妉心一抹嘴,怒瞪着蔡寻吼道:“您还有脸问!?” 第14章 沈妉心拿错画这档子事儿,谁也怨不得。细究起来就如同菜档子口泼妇骂街,争吵了个痛快,到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蔡寻终归是墨豪大家,放不下身段与身为徒子徒孙的泼皮无赖沈妉心唾沫横飞。 但他故意让沈妉心去送画是真,于是老头儿碍于脸面,颠了颠仅存硕果的酒壶亲自给怒气未消的徒儿斟了杯酒,笑道:“为师也是为你好,让你去鸾栖宫通通慧根,这么着,即日起为师便正式授道于你,如何?”沈妉心嚼着排骨肉,翻了个白眼,老头儿权当没瞧见,接着道,“既然卉公主都赞赏你的画,今日也不算白去,好歹也算给为师涨了不少脸,晚上想吃什么?” 沈妉心不敢提御花园那档子事儿,否则老蔡头儿再稀罕她,怕是也要将她清理门户。但今日这一趟鸾栖宫一日游,游出了个落荒而逃不说,还把小家碧玉给惹急眼了。那一巴掌可是打的真狠呐,现在沈妉心手掌心还微红余留。愈想愈生气的沈妉心吃完最后一口排骨肉,狮子大开口道:“西湖醋鱼,玉狮子头,乌鸡人参汤,莲花鸡,葫芦八宝鸭,一样来一份儿!” 蔡寻面无表情,嘴角抽搐,稀疏的山羊胡一颤一颤。沈妉心冷笑一声,“哼,还无寻道人呢,还墨豪大家呢。” 无寻道人不愧大家风范,平静的仰头喝尽一杯酒,面色复如水道:“徒儿放心,日后为师绝不再让你去送画。” 各怀鬼胎的师徒,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隔日下了场大雪,比沈妉心落湖那日下的还大些。头先夜里,小侍童就送来了炭盆,沈妉心手里端着本蔡寻为她精心挑选的《诸墨百家》望着烫红脸的炭木火星,愣愣出神。 后院三十六间厢房,间间比宋明月的破陋瓦房大,仅宽便有十三步。洗净台、书柜、衣柜、茶几、高椅、书桌,应有尽有。窗棂以厚麻纸铺封,密不透风。不似宋明月那扇不足一尺的残缺推窗,夏飘雨冬漏雪。窗外景致也不再是四角环绕的井天小院,花花绿绿一片辽阔,近可观假山小池,远可观云雾山峦。可再没有那个在院中忙碌的瘦小身影,沈妉心轻叹一声,将脚下的炭盆踢远了一些。 这一夜,屋内温暖如春,沈妉心却睡得不甚安稳。没了她暖床,宋明月可还能睡的香甜? 沈妉心睡得迷迷瞪瞪,忽闻门外传来嘶啦的刺耳声,宛如垂死病中惊坐起千年老尸还魂来,可惜终究是□□凡胎,她刚坐起就打了个寒颤,倒回了温暖的床榻。门外的刺耳声犹在响,沈妉心终于忍受不住,披了件厚棉衣翻下床,嘴里嘟囔道:“宋明月,你一大早干嘛呢?” 刚穿好靴子,沈妉心兀自愣住,她抬头环伺四周,这不是宫人所。又过了半晌,她颓然的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打开门,一阵彻骨的寒风灌入衣袖,沈妉心砰的甩上门,系好了衣绳再度打开门,脖子一缩,双手揣进袖口,口中呼出一股白雾。她先是抬头与清扫院落的小侍童们打了个招呼,而后低头看了看脚下几乎要没过小腿肚子的积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