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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嘉有些遗憾地“啊”了一声,顺手捏了捏他的肩胛骨:“长出翅膀的话,想必会很美。” 霍唯闻言,奇怪地瞟他一眼:“我以为你很讨厌虫类。” “的确如此,但师弟怎样我都不会厌弃。”穆清嘉笑道。 霍唯干咳两声,别过脸,道:“自蝶妖那一代至今,霍家已传有百代,再未有过与妖相结合的例子。如今血脉稀薄,即便你想看也……” 他苦恼地眨了眨眼,仿佛真再思考如何才能变出一对翅膀,供穆清嘉赏玩一般。 穆清嘉心中微痒,却深知太唐突反而会适得其反,遂岔开话题,接着道:“咳咳,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来自蝶妖的血脉赋予了你烧伤仙魔的火焰?” “是。”霍唯应声,面上的薄红逐渐消退。 他掌心中升起一簇金焰,道:“三途河川的妖族与九州的妖族不同,本就是以魂魄为体,没有肉|身,天生可伤仙魔。” “蝶妖在祖上死后,将自己的本体魂魄炼入剑中,传与后人,便是霍家代代相传的冥蝶剑。”他道,“而只有成为冥蝶剑的主人,才能知悉这一段过往。” 但知悉过往也并不意味着能拥有冥蝶的天赋。五十多年前霍家仍繁荣昌盛时,也只有霍家兄长用出过一次冥蝶之火,因而才得到了佩戴冥蝶剑的权力。 而霍唯作为水火双灵根,本没有如此纯净的冥蝶血脉。此番却也在与弃魔厮杀的过程中,激发出冥蝶之力,一举焚毁魔魂。 穆清嘉点着下颌,思索着道:“除了姑媱城一回,阿唯之前是否也有过一次……” “没错。这并非第一次使用。”霍唯面对着熙攘的人群,道,“三途河川之底的生死树,就是为我所伤。” 三途河川,唯有死者魂魄才能前往的国度,有去无回的深渊。 霍唯去三途河川,只可能为了一件事:从生死树那里带回穆清嘉的魂魄。 穆清嘉停步,怔然呆看他半晌,道:“你疯了。” 其实他早有怀疑,他记得自己丧生于火海中,死无全尸,本该当场魂魄离体,即刻入三途河川,散于生死树才对。 而事实是,他的魂魄保存完好,又凭借返魂木得以重生。 在这之间,有人替他打破了天道伦常,逆转了生死轮回。 这个人就是霍唯。 “我从来都是疯子。”霍唯没什么感情道,“不然也不会修炼废灵根。” “这不一样。”穆清嘉呆滞道,“要进三途河川必须是死人。你杀了你自己,就为了找我?哪怕……” 哪怕他不知道三途河川之下有什么,不知道穆清嘉是否早已魂飞魄散,不知道从何处找到他,更不知道如何将他带回生界。 只为了一丝缥缈的可能性,便可将自己的生命全部交付。 未曾想,霍唯竟回过头注视着他,愉悦地笑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还笑?!” 穆清嘉现在的心情难以概括,他既想狠命拥抱师弟,又想在他手心里狠命抽几道红痕,好从头教给他什么叫□□惜生命。 霍唯见他真气得狠了,遂敛了笑,捏了捏那只不安分、想着打人的木手。 “我从未如此感激过我的血脉。”他专注道,“由此才能斩得了仙魔灵鬼,入得了三途河川,追得你的魂魄,斩得返魂木,再将你带回来。” 彼时他乍闻噩耗,万念俱灰,忆起冥蝶剑中关于死后世界的讯息,遂浑浑噩噩中化作一抹孤魂,欲以此追上穆清嘉的步伐。 那段树枝中栖息着的魂魄与他心灵相感,也是他拼尽全部魂魄之力,仅能带回来的物件。树枝中来自师兄的感觉时隐时现,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失心疯了,才会觉得穆清嘉就在其中。 幸而,之后乐鹿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他才脱离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与此同时,穆清嘉以灵眸注视着霍唯,恍惚间回到了火红人影闯入三途河川的那日。 “他”自开天辟地之始便在三途河川底安睡,直到那一日,入侵者突然袭击了生死树,以烈焰斩断他的身体。在剧烈的痛苦中,“他”与母树分离,被带到现世。 灼烧的刺痛永远烙印在“他”体内,教给他何为疼痛,何为恐惧。 穆清嘉缓缓抱紧双臂。 这便是他身体的记忆,返魂木的记忆。 重生至今,他体感缺失,却单单能感受到霍唯的火焰。这不仅是因为金焰是现世唯一能伤到返魂木的火焰,更因为,那疼痛早已被返魂木铭刻在身体里。 这个男人,霸道地斩断了他与往生之间的联系,将他带回这一辈子,留在身边。 “简直蛮横。”穆清嘉喃喃道。 霍唯眼中闪过一道笑意,蛮横地拽着他的手,继续顺着人流向前走去。 但穆清嘉转念又想,虽然他们经过了如此多曲折坎坷,至少目前结果是好的。师弟往返于三途河川而安然无恙,他自己也能弥补前生的遗憾,将未尽的情愫继续书写下去。 他正默然想着,忽而霍唯脚步一停。他随之停下,这才听到了周遭的嘈杂的人声。 他们不知不觉便游荡到了城主宫之外,宽敞的街衢中央立着两个稻草人,侍卫勉力阻拦,却还是不断有人冲破封锁,将手中之物掷向中间的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