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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霍唯讥讽道,“你所向往的不是永生的凡人,而是永生的傀儡。你所要的只是受掌权者玩弄、没有喜怒爱憎的工具罢了。” “你又懂什么!?”城主怒吼道,“凡人一出世就注定度过卑微的一生,作为人下人!作为仙魔争斗的陪葬品!” 穆清嘉心中一沉。据他所知,当年确实有无数凡人,在毫不知情下被卷入修士的争斗中,从而丧失性命。 天有好生之德,仙者本该顺应天道惠济苍生,却没能阻挡仙魔劫波及九州苍生,确实是他们的过失。 他沉默下来,却听霍唯道:“我不懂凡人,但我懂你。” 在城主惊愕的目光下,他漠然道,“因为我就是与你一样,出生就注定无法修炼的废灵根。” 他居高临下立于城主身前,目光射落,像是在凝视着他,又好像在透过他看着过去虚幻的光影。 “得知自己是废灵根的时候,是不是万念俱灰?为何家族中所有人都可以修得长生,只有你天生是废物?” 他嗓音沉缓沙哑,将城主带回暗无天日的回忆中。 “被排除于仙修之外,又高傲自恃血统,所以永远无法融入凡人之中,无所归依。”霍唯注视着他道,“你不禁想问,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穆清嘉默默转向他,将那些话听在耳中,心脏揪痛。 师弟口中所有对自己的质疑、对天道的诘问,皆乃其亲身体会。那种空洞与茫然或许已千百遍地锤炼着他,锤炼着他的魂魄与肉|体。 曾经,师弟与姑媱城拥有同一个童年。 城主在那如深渊般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映。惊惶、绝望,自卑与自尊紧紧纠缠,埋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除了天际那高不可及的一线光亮外,别无出路。 “够了。”白衣女子低声道。 他看到自己在深渊踽踽独行,他看到无数先辈为攀爬悬崖,而摔得□□粉身碎骨。 然后他看到,面前这个男人做出他不敢做的事,突破十死无生,攫住悬崖边缘,从此生活在光芒万丈之中。 “但你很快发现,若想凌驾于他人之上,除了修仙以外还有其余方法。”霍唯毫无情感道:“那就是踩着凡人的头颅,让他们成为听话的劣等物,向你俯首称臣。” “这样,你依旧高人一等。”他微笑道,“依旧是他们的神。” “够了。”女子提高了声调。 城主蜷缩在石板上的手狠狠攥紧。 霍唯嗓音沙哑,在他耳中无异于厉鬼的抓挠。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他带着笑意道。 城主再也无法直视他逼人的目光,脊梁如不堪重负般沉沉弯折,跪伏在地。 “我……” 他恍惚看着自己手背上暴起的青色血管,以及那双搀在他臂弯,细嫩的纤白玉手。 他猛然抬头看向白衣女子的面庞,双眸摄人地凉,仿佛捉紧最后一根浮木。 忽而,城主眉心一凉,冥蝶剑尖的锋芒刺穿他的皮肉,贯穿了他的全部心魂。 “我……”他转眼看向那剑尖,脑海中空茫一片。 却在此时,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 “是你逼我的,仙修。” 第38章 弃魔 “是你逼我的,仙修。” 随着女子轻柔的嗓音,漆黑的魔气冲天而起,如黑荆棘般缠向霍唯。他后撤半步,右手出剑,以金焰抵挡魔气。 金黑两相冲击爆发出炸响,殿顶木檐被轰然掀飞,空留殿内木柱,孤零零地伫立在石阶上。 “终于等到你出手了。”霍唯架剑,拧眉道:“魔修。” 事态突变,穆清嘉以殿中漆柱掩去魔气与焰光,右手触及乐鹿交给他的玉环,又如触电般松开。 爆炸声中,步琛以身体护住师诏,抬起头看向殿外。他皱眉犹豫片刻,便抱起师诏将她安置在稍远的后园,又咬破指尖画出一圈符文,把她护在符阵之内。 随后他施法驾鹤而起,翱翔直上,于正殿上空盘旋。 一枚石印从他胸口飞出,顷刻间化作六枚,呈六芒星状浮动在他身后。步琛掐诀念咒,六星印飞速旋转,他浑身气势暴涨,袖袍在劲风中猎猎飞舞。 沙鹤所经之处皆散下黄沙,整个正殿上空皆被沙尘暴覆盖,任何生物都被罩入其中,无处可逃。 步琛手中凝出惊风箭,搭弦于石弓之上,对准魔气中心。 磅礴的魔气散去,露出其中的女子。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呈青紫色,素白衫斑驳地挂在身上,双眸不见眼白,只有一片漆黑。 即便如此,她仍环抱着自己的夫君,未曾让满身魔气伤他分毫。 “是你逼我的。”她轻声对霍唯道,“若你肯放过他,我本还可以作为他的媛儿死去。” “吃尽凡人魂魄,为凡人的爱而‘死’,再以变回魔修,反手杀了我们?”霍唯讽道,“你的白日梦,未免做得太美了些。” “媛儿……”城主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媛儿,你为何变作这等模样?你方才那话,又作何意?” 女子被针脚贯穿的脸露出温柔的笑:“妾身就是媛儿呀,夫君莫怕。” 霍唯嗤笑一声,懒得多言,提剑向女子斩下。 女子毫不示弱,后心生出黑荆棘,如蛛腿般架住冥蝶剑。那既如植物又如金属的荆棘迅速熔化,黑色的脓水流淌而下,腐蚀着青石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