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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今儿他运气好,一进营帐居然就见着了顾长晋。 椎云正想吊儿郎当地想说句玩笑话,瞧清里头的情形,唇角的笑容彻底凝住。 顾长晋坐在一张软垫上,左边肩胛赫然一个血窟窿。 常吉在他身旁一面儿红着眼眶碎碎念,一面儿翻着药匣子。 顾长晋额间渗着细汗,瞥见椎云的身影,微微松了口气,淡声吩咐道:常吉,你出去盯着。椎云,拿一壶烈酒来,替我将里头那颗钢珠撬出来。 这是被火器打中的伤口,里头那颗钢珠不撬出来,这伤口便不能好。 短匕烤火,烈酒往伤口一泼,匕尖稳稳割开血肉。 顾长晋闭上眼,唇白得似冬日霜雪。 不多时,只听噹的一声,一颗钢珠从血肉里被挖出。 顾长晋将余下的半壶酒慢慢往那血窟窿里浇,低声问着:内城如何了? 他嘴里问着内城,可椎云知晓他问的还有容舒。 每回与常吉通气儿,椎云说完内城百姓的事儿,必定要再提几句容姑娘的事儿。容姑娘的脚伤如何了,容姑娘如今在忙什么了,容姑娘今儿又见了谁了。 眼下听顾长晋问起,便道:百姓们已经不惊慌了,除了城隍庙,城墙根下好几个地方都用来做处理伤患的地方。在容姑娘的带领下,百姓们自发组成十数个小队,在这些地方轮岗。 椎云说着便看了顾长晋一眼,见他垂着眼听得格外仔细,又继续道: 容姑娘的脚伤已经好了,走起路来与从前一般无二。前几日七信公公不是让她一同管要粮的事么?沈家主动开粮仓支援前线,好些城中大户也跟着开粮仓赠粮,听说已经将咱们这数十个卫所两个月的粮都要好了。 顾长晋放下酒壶,接过常吉递来的布帛,慢慢擦着肩上的血水,道:她可会觉着累? 这话一听便知是自家主子是怕七信公公累着了人容姑娘。 属下瞧着容姑娘比从前清减了些。椎云忖了忖便道:主子可要我同七信公公说说? 顾长晋道:不必,她喜欢便让她去做,她惯来不是袖手旁观的性子。若她累着了,便劝两句,总归四方岛的人撑不了太久。 椎云打量着顾长晋煞白的脸,还有衣裳上那一大片血渍,忍不住道:容姑娘方才还特地让我给主子送药来呢,您可比她更需要休息。 顾长晋看向他抬进来的那一大箱药,唇角微提,道:我这伤,不要同她说。 到底是失了不少血,又伤得不轻,顾长晋说罢这话便道:都出去吧。 待得二人出去,顾长晋靠着墙阖起了眼。 海寇还在疯狂着想要攻上岸,红衣大炮对着梁霄用一艘艘战舰与无数士兵设下的防线轰炸。 顾长晋意识有些涣散,只觉营帐外的炮火声愈来愈远,渐渐消失在耳边。 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声音。 容昭昭,恼我吗? 顾长晋睁开眼,入目是一顶绣着石榴花开的幔帐。 是个寂寂凉夜。 床头一豆羸弱烛光摇曳,借着这微弱的光,顾长晋看清了坐在榻上的姑娘。 那姑娘一双桃花眸亮若星辰,正抱着个月儿枕歪头打量他。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酒香。 顾长晋轻轻凑向前去,鼻尖擦过她花瓣般柔软的唇,他嗅着她腮边的梅花酒香,沉着嗓子又问了一遍:恼我吗,容昭昭? 第五十七章 顾允直, 我为何要恼你?那姑娘眼底浮出一缕疑惑。 我昨儿让你一个人走了,没回松思院。顾长晋低低地道:恼我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那姑娘好似想起来了什么。 昨儿在书房, 她画着画, 他伏案写呈文。也不知什么时候, 他忽然停下,端着茶盏靠在窗边看她。 眉眼十分难得地缀了点笑意。 二人对视的刹那,她的心噗通噗通跳得极快, 跟揣了只蹦跶个没完的兔子似的。 那个瞬间,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她了? 可快回到松思院时,也不知为何, 他眉眼忽又冷下, 跟着安嬷嬷去了六邈堂,就好似在书房的一切都是一场自作多情的幻觉。 恼吗? 当然恼了,顾允直。容舒抿着唇,缓缓道: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 她以为了两声, 可那句你喜欢上我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以为什么?顾长晋乌沉的眸子一瞬不错地盯着她,容昭昭, 你以为什么? 这姑娘却不肯再说了,小嘴一抿,只睁着眼看他。 他也不追问, 从她怀里抽出月儿枕, 抓着她的手贴向他脸颊, 道:容昭昭, 掐。 小姑娘在怔楞一瞬后, 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瞪圆了眼道:我为何要掐你? 解气。顾长晋再次捉住她的手,以后你恼我了,就掐我解气。 这次容舒没再挣脱他的手,还真轻掐了下他的脸,问道:你,不疼吗? 不疼。男人弯起唇角,记着,梦里的顾允直是不会疼的,你恼他了就欺负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