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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崩溃也不敢歇斯底里,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会带来猝倒的可能性。 只能将满心不甘与恐惧压成一汪潭水,在风里不起波澜。 宿鹭沉浸在思绪中,半晌,觉得耳边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渐渐有了熟悉的语言的轮廓。她循声看去,这才发现张成在说话,而且似乎是在和她说话。 她竭尽全力地与倦意对抗,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 直到她双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按住,她也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队!怎么回事?”副驾驶的警察问。 开车的人也紧张地看了几眼后视镜。 张成见状道:“好好开车,这里有我。小徐,把纸巾给我。” 小徐递来一包纸巾,张成接过,连抽三四张,去擦身边女孩的手。 后者手背、指节,乃至掌心,都凌乱地伏着粗糙的伤口。也不知道她究竟使了多大的劲,指甲陷进皮肉,伤口不大,但是怵人,血顺着手指往下流,在她衣服上糊开乱七八糟的线条。 她坐在张成右边。擦她手上的血,张警官自然用的是惯用手。 他早年右手受过伤,之后便一直使不上劲,哪怕对方没有反抗,他的手也因为抬起时间过长,大臂至指尖,都不住地颤抖着。 “宿鹭。”观察到对方毫无反应,张成沉声道,“宿鹭!” 依旧没有回应,宿鹭目光发直,眼神有些涣散。 “给江枫打电话。”张成一边摸脉搏、掐人中,一边对小徐说。 小徐连忙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时因为紧张险些把江枫的名字划了过去。 电话打过去,对面很快接听:“什么事?” 小徐打开免提,把手机往后头凑了凑,张成扬声道:“江枫,宿鹭有没有精神方面的病史?” “没有。”江枫回答得毫不犹豫。这之后他沉默了两秒钟,语速加快:“她是不是忽然睡过去了,还是试图用自伤保持清醒?具体的回到队里再和您解释,您先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告诉她别有压力,不舒服时完全可以小睡一会儿,我们理解她。” “听见了吗。”张成按住宿鹭肩膀,轻轻摇了摇,“我们了解你的情况,放轻松,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 若是时间退回到十五分钟之前,副驾驶的小徐是绝对不会相信,一套大好的施压方案,会毁灭在张队温声细语的安慰中。 毕竟他从警时间尚短,做不到张成那样阅人无数。精神多少有点问题的嫌疑人,他算是第一回见。 在张成的示意下,车窗缓缓打开,温暖的风涌了进来。 这是宿鹭第十三次见到五月份的嘉林。 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的嘉林,天似乎永远是钴蓝的,白云大团大团地缀在天幕上,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地面留下光斑,来往的车辆外表与人群着装色彩鲜明,色调或暖或冷的色块嵌入蓝天白云绿草如茵的大背景,却界限分明。 是明亮的、美好的。 她时隔六年依旧难忘的景象。 眼前糊作一团的颜色渐渐和记忆中的场景重合,被绳索套走的魂魄归位,五感刹那间一齐回到身上,氧气争先恐后地流入肺部。 视野里细密的黑色斑点短时间褪不完全,她微微睁大眼,尽情感受着「目能视物、耳能辨声、口能言语」的真实感。 说来好笑,她刚才差一点点,就要离开这次循环,去往不可预测的时间线了。 尽管穿梭的媒介是「睡着」。 「睡着」和「死亡」的下一站是否相同她不得而知,也许以后有机会尝试,但绝对不能是现在。 她活动僵硬的脖子,而后发现车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张警官,发生什么了?” 话音未落,看见自己手上沾着血迹的纸团,宿鹭卡壳了。 她平时不是高要求的人,放宽心来想,困了想睡就睡呗,反正不管梦境多长,现实都只过去十多分钟。 但难免有睡不起觉的时候,这时她要么用抹风油精、吃薄荷糖、喝咖啡等抗困小技巧,要么简单粗暴,使用物理攻击。 最简单的就是掐自己。 犯困时人会处于类似微醺的状态,思维走直线路径,比清醒时更大胆,也更不理智。 她下手没个轻重,这种事常有,自己和身边人习惯了觉得没什么,陌生人可不一定。 估计把他们吓着了。 “不好意思啊。”她诚恳地说。 张成没什么表情地摇摇头,视线落在地面,若有所思。 到达市局三人便被带往不同的审讯室,完全没有见面的机会。 警局本就天然带着一股威压,更遑论还身处审讯室,宿鹭放好电子产品进去,拘谨地在椅子上坐下,送她进来的人将挡板合上,随后坐到电脑对面。宿鹭认出她是叶倩。 对面还空了一个位置,负责审讯的人没来。 桌子上放着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宿鹭。想到自己的每一个表情与肢体动作都会被投在监控屏幕上,她就一阵牙酸,坐立不安,冷静的表象终于有些崩塌。 心理技巧的应用面非常广泛,也许是因为方才车上「无声的压迫」战术被她破坏,想要在这里补回来。 所以对面的空位迟迟无人填上,负责记录的叶倩也默不作声地在宿鹭坐下五分钟后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