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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小小的争执奚容半点未放在心上,王良的事没有就是没有,她也不怕谁怀疑,这宫家多得是会替她澄清流言的好姐妹。 莫说二公子不会信,信了又如何,奚容无心做他的通房或是姨娘,她虽自小卖入宫家,又伺候了宫秋庭五年,但 奚容如今想的只是早早攒了银子,或到了年纪赎身主家打发出府去,她还有向往的去处,决计在这高门里做个通房蹉跎一生。 捧着新领的墨锭纸笔,转上了一段爬山游廊,她看着山廊叹气。 外头都说二公子是在世谪仙,连住的也是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游廊蜿蜒上山道,高高的有怀阁已能眺望。 宫家是荥阳高门,宅子占地广阔,或轩昂或精致的厅殿楼阁不一而足,长房嫡出的公子养在家中,就算是要住在山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奚容心中叫苦不迭,他倒得了风雅,就是苦了自己这个下人,幸而不是寻常山道,不然早该被深雪覆盖了,更加难行。 朔风吹过,廊边修长摇曳的竹子簌簌落雪,更显清寒,奚容呵出了一口白气,缩紧了脖子,将半张雪俏的脸埋进围领中。 游廊尽头是萧索的庭院,桃杏都收敛了芳华,只有红梅争放,在厚雪积盖下吐露艳色。 梅树下跪着一个丫鬟,脸似月牙娇俏,又像苦瓜凄凉,奚容只一眼就瞧出了这是老夫人手底下的小丫鬟,不知如何就上来了,又犯了什么错。 这有怀阁除了几个打扫的小厮,下人就只有奚容和宫秋庭的随从吉光了,她登上高阁,此处可俯瞰大半个荥阳城,此际远山相衔,天地具是一片苍茫。 吉光候在门口,见奚容姑娘来了,自是要提醒一句:“方才老夫人让人送了醒酒汤来。” 奚容点头表示知道,年关下多宴饮,昨夜宫家置备了热闹丰盛的家宴,二公子就醉到了今日,老夫人怜爱孙子送了汤来,如今汤应是在屋内,送汤来的人却跪在了外头。 推开门是一室清旷绵长的蓬莱香,厅堂铺着广榻,对面连片的琉璃窗和纱窗一齐扣下了,霜花盛放在外,陈设简素,然桌案茶盏无一不是上品。 左右通向两间内室,奚容瞧见落在西室桌案外的食盒,越瓷食盏盛着的醒酒汤还暖着。 推开雕着焚香祷月图牖窗,就见一人静卧在暖阁之中。 皎如明月、惊世绝艳的神仙样貌,眉眼间盛整个靖朝的盛世烟雨,衣襟松散露出一片肌理分明的玉色胸膛,显得清冷又多情,正是宫家嫡子,宫秋庭。 牖窗推开带进来一片光,浅眠的人还未睁眼,慵懒的嗓音先响起:“你回来了。” 介于少年和青年间难辨的清动,又带着浓浓的依眷和委屈。 奚容知道自己不用问,宫秋庭就要跟她“告状”那跪在下面的小丫鬟是怎么惹了他,可她又不是衙门的知府,还能判出对错不成。 他睁眼,一双凤目澄若秋水长空,能将人溺进去,可独对着他的贴身丫鬟伺候了这许多年,早已不为所动,冷淡地将两旁的纱帐挽起,又转身去收拾屋子。 “那丫鬟一大早来送醒酒汤就算了,还喋喋不休地胡扯着什么东西,我不高兴听,就让她跪下边去了。”宫秋庭靠着迎枕,自顾自地说着。 奚容端着醒酒汤进来:“那是老夫人派过来的人。” 她知道宫秋庭一向不大理会人,能让他发了脾气责罚,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她有规劝的职责,到底还是要提一句。 “老夫人又不是保命符,不会伺候说到谁那去都是一般处置。”宫秋庭无所谓地说道,依着她递过来的勺子喝汤,嗅着少女身上清甜带着雪气的冷涩梨香。 奚容听了也就不再说话,左右她没有对宫秋庭管东管西的喜好。 喝完了醒酒汤,奚容想自榻沿起身,偏宫秋庭倾身过来拉住她的手揉搓:“怎么这么冰,那些纸笔怎么不让别人下山去拿,辛苦你跑这一趟。” 奚容有空,又不爱支使别人,看着自己纤柔的手落在那双漂亮的长手中,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正好也想下山和人走走,和人说说话。” 他握紧了人蹙眉:“和我说话还不够吗,都去了什么地方?” 奚容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们整日对着,有几句话好聊的,但嘴上仍旧恭敬:“说些姐妹之间的花儿粉儿之类的琐事,还去了老夫人那,请了年后的几日回一趟家里。” 她是六年前被进宫家伺候的,父母都是宫家的家生子。 宫秋庭闻言更不高兴:“要回去几日?” “只三五日的光景,院子里有吉光看着,公子房中若缺人伺候,不若再多调几个丫鬟过来。” 他不爱见这么多人在跟前走,摇了摇头:“你早去早回就是,本公子这边不须别人伺候。” 奚容乖巧应是。 “且坐近些,过来。”他声音低了许多,在暖阁中低缓动人。 奚容迟疑地坐近了些许,宫秋庭将人一拉,轻轻搂她在怀,也不说话。 她额头贴着那方暖玉似的胸膛,安静地任他抱着,迎着满怀的蓬莱香,瞧着他月白寝衣上的暗纹陷入沉思,老夫人让自己来伺候他,也是有将来让奚容给他晓事的意思。 他们如今渐渐大了,这种事只在朝夕,宫秋庭已然将自己视为了他的所有物,他如今也已十六,如今还只是牵手环抱,说不准哪日就要过了明路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