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饲 第39节
秦观月等的便是这句话。 但她仍是含泪摇了摇头:“珩郎每日为朝事殚精竭虑,别再为我的家事操心。娘亲她是个好人,定能有逢凶化吉的福分。” “这些事我会安排,不用再说。”余话不表,顾珩用指腹蹭去她下巴上垂着的一滴泪。 秦观月得了顾珩许诺,喜上心头,然面上依旧端着芙蓉垂露的模样。 良宵夜短,她不愿适才的一点温情就此泯灭,于是伸手指了桌上被绛墨压住的宣纸。 “珩郎画的是什么?” “上次答应要给你画的小像。” 秦观月要看,顾珩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面上多了分暖意。 “确定要看?” 秦观月心里有些拿不准,不知顾珩为何有此模样,一副小像罢了,有甚么看不得的?当即点了点头。 顾珩将那小像拿到秦观月面前时,她才变了脸色。 画上的女子未着寸缕,只有一赤色抱腹勉强挂在腰间,连心口的那点红色月牙胎印都被顾珩绘了上去。 秦观月面色通红,当即将那画纸反扣在榻上,嗔怨地瞪了顾珩一眼。 而顾珩面色不惊,唇角还衔着愉悦的笑意。 秦观月显然是没料到顾珩竟会如此,愈发觉得他往日那般清矜作派,都是演出来的。 于是低低骂了一句无耻。 “不是月娘要我画的吗?怎么成了我无耻?” 顾珩模样坦然自若,拿起画纸抖了抖,借着烛光仔细端详,慢悠悠地点了点画上某腴润处。 “手生了,这儿画得不好。” 秦观月羞得攥紧了被衾。 顾珩擅画工笔,画锋写实。 骊台的形稿也是出自他手,那绘图可是半点都错不得,这般严谨细致的作派,在绘画美人上,更是传神形象。 分明就像是用尺子丈量了她的身形一般,而后又跃于纸上。 至于他点的那处,的确差了些丰腴。 秦观月第一次被顾珩这样反将一军,咬着唇要夺下那画,却被顾珩躲过。 她气得背过身去:“往日都听宫人说顾相是品德高洁之人,如今真该让他们看看珩郎的行举。” 半晌无言,环室静得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月娘。” 秦观月想要回头,后颈却被顾珩冰凉的掌心覆住。 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纤细到不堪一折的玉颈,像是片飘羽拂过。 顾珩声线无波,甚至透着些笑意:“若我并不像世人想的那般好,月娘当如何?” 秦观月看不见顾珩的神色,但没由来的,她想到了那日葡萄架下顾珩近乎痴狂的行举,蛮横到要将她撕碎的力道。 她感到顾珩手心的凉意,顺着后颈的肌肤,缓缓渗透进她的血液里,让她觉得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颤。 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好让声音听起来如往日般甜美。 “珩郎都不算好,那这世上的郎君岂非连男子都不算?何况我最初接近珩郎,便是想与珩郎生生世世都在一块的,无论珩郎如何,我对珩郎的心意始终如此。” 秦观月信口如流地扯着谎,却不像往日那般坦然,心里阵阵发虚。 她又问了一句,似是要以试探顾珩:“那珩郎呢?珩郎也是这般吗?” 顾珩背对着烛光而坐,面容沦溺在阴影里,神色晦涩难辨,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缓缓松开了手,在秦观月洁白的后颈上,轻轻留下一吻。 “当然。” 誓言仿似不能乱许。 前夜秦观月刚违着心意与顾珩起誓,次日清晨,墨隐便寻到了清平观来,说是城阳王在偏殿等候。 顾珩尚未出门,见墨隐到来,便随口问了秦观月一句是否宫中有事。 秦观月随意扯了个缘由,只说有些宫务上的事要回去看看,顾珩与吏部侍郎有约,没再多问,先出门了。 回宫的路上,秦观月一路走走停停,生怕顾珩派了眼线跟着。 好在主仆二人特意绕了小路,才得以顺利抵达宫邸。 墨隐聪慧,谎称秦观月在屋内休息,请城阳王移步后院等待,一边当即前往清平观,去请了秦观月来。 如此一番,屋内无人居住的事便不会露陷。 秦观月特意抹去唇上胭脂,装作咳疾体虚的模样。 陆起戎见秦观月到来,两步迎上前,被秦观月叫住。 “王爷不可。” 秦观月向墨隐使了个眼色,墨隐退了下去。 四周无人,秦观月又后退两步,抬袖掩唇咳了两声:“咳疾传人,王爷还是离本宫远些为好。” 上次奇石林之事,城阳王行为逾矩,被顾珩撞见,折腾了一番才算作罢。 从那之后秦观月便刻意避着他,城阳王数次求见都被推脱。如果不是怕伪装咳疾之事暴露,秦观月今日也是不愿见他的。 眼下正是与顾珩的要紧时分,不能因为城阳王坏了事。 陆起戎见状也不强求,站在原地,面上似有愧色。 “上次的事,是我莽撞了娘娘。这些日子想找机会与娘娘当面说清楚,娘娘却不肯见我。” “王爷不必自责,本宫并未埋怨王爷什么。” 陆起戎见秦观月面色不佳,只得将满肚子未说的话忍了回去,化成闷闷的一句叹息。 “娘娘既在病中,我也不便叨扰。这药是我特地寻来的,对咳疾有奇效。娘娘保重玉体,我先告辞了。” 陆起戎将药放在地上,深深一礼。 他的眼中似有许多未能言明的期待,仿佛期望秦观月能开口留下他。 秦观月并非不知他心中期待,但她也一直清楚,她与城阳王并不会有甚么牵扯。 她想,城阳王对她也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也许只是因为她一直对城阳王不大理睬,频频拒绝,才让城阳王有些求而不得的遗憾。 可这份遗憾并不能带给秦观月任何,情与爱对她来说,如浮萍般微不足道,她也从未奢想。 眼下她想要的,也远不止这些。 二人相视而立,秦观月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多谢王爷,再无其他。 林风依旧吹拂,偶有几声鸟鸣。 陆起戎眸中的光瞬间黯了下去,他攥紧了拳,似乎想再争取些什么。 但秦观月已偏过眸去,连与他对视也不肯。 陆起戎最终什么也没说,眉梢染着低落,垂眉丧气地走了。 陆起戎走后,墨隐又回到秦观月身边,看了眼地上的药,心中分明。 对于城阳王的一腔好意,秦观月总是下意识地推拒。 城阳王对她来说,太过赤诚,干净得像是溽暑的骏阳,那光束太过明朗,照在秦观月低卑的人生里,照得她无所遁形。 她不愿如此。 与墨隐几日未见,二人有说不完的话,便在那偏殿处共用了午膳。 这些日子毓秀宫众人乐得清闲,所以也没有人会多管闲事,置喙什么。倒是淑贵妃那边的嬷嬷曾来过,似是想打探些什么,被墨隐以贵妃尚在病中,不便见外人给回绝了。 秦观月心下了然,淑贵妃压根不是关心她的病如何,只不过是那天在山路上推倒了她,后又一声不问便匆忙离去,回宫后,淑贵妃肯定担心她有个三长两短,这才派人来打探消息。 淑贵妃的事她暂且不与之计较,毕竟也是托了她的福,秦观月才能与顾珩昨夜有些进展,且她那日听见顾珩与贺风交待,让贺风去查她究竟为何摔成那样。 而据魏恪回话,燕帝的病有所好转,但一时还好不全,这样说来,秦观月还有些时日可以待在清平观。 秦观月将城阳王赠的药让墨隐带回去,又嘱咐了几句,直到日落时,才堪堪回到清平观。 顾珩一向到晚膳时才回,今日却不知为何回来的尤其早,秦观月到寝屋时,他已在书台前批起了折子。 “宫内的事忙完了?”顾珩润了润笔,似是随口一问,并未抬眼。 秦观月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应,旋即便又换上了娇媚的笑,扭着纤纤楚腰,走到顾珩身边,坐在他的怀中。 “珩郎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她顺手拿起顾珩腰间别着的玉牌子,放在掌心把玩。 “喜欢?” 饶是秦观月再不通文墨,也能看得出那是丞相出入宫禁的牌子。 秦观月抬眼俏俏地睇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地嗔笑道:“我说喜欢,珩郎舍得给我?” “这玉牌子不值钱,书架二层那梨花木盒子里还有更值钱的,回头你打开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顾珩自己住的地方简朴素净,对她出手倒阔绰。 秦观月很是满意地笑着哼了一声,指尖一松,放下了那玉牌子。 “我说依顾相的俸禄,屋里也不该这样素净,原是偷偷换成金玉件藏起来了,指不定外头还瞒着陛下买了不少宅子铁骑吧?” 秦观月只当是一句顽笑,谁知顾珩搁了笔,环在她腰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月娘,话不能乱说。” 他面色无温,又像极了无情的神像。秦观月嘟囔了他两句,便顺势转了话端。 “我是贵妃,这些金玉首饰也是不缺的,珩郎别想拿小恩小惠就打发了我。若珩郎真有心,不如去京郊买个宅子赠我。” 顾珩轻笑一声,在她臋上亲昵地拧了一把,疼得秦观月哎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