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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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通过外祖母,好歹能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话,如今燕舜继位,满心里都是偏向魏谦,她连这条路子都断绝了,要想摆脱魏谦,越发艰难。 最大的希望,就是先皇那道遗诏,方才母亲已经去向外祖母打听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好消息? “我知道不能乱说,我也只跟你说了嘛。”李妙英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子私下里议论猜测的人多了去了,只要燕舜一天不给出个说法,这些流言就一天不能平息。 她想了想又道:“梁茜算是完了,听我娘说,那些原本有意跟她结亲的人听说了圣人的评价,都已经打消了念头,要是梁茜真的嫁不出去的话,怀山长公主越发要恨咱们了。” “昨儿走的时候她就在西华门外头跟我闹了一场,把我家的车撞了,马也给撞死了。”顾惜惜道,“我看她那样子,以后多半还要找茬。” “要么散祭的时候咱们一起走,她要是再找茬,我帮你一起对付。”李妙英道。 顾惜惜正要回答,余光里看见罗氏的身影出现在阁外的小道上,顿时顾不得别的,连忙起身迎出去,还没开口,先眼巴巴地看住了罗氏。 罗氏自然知道她心里惦记的是那道遗诏,便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诏书在门下省流转呢,太后已经答应了外祖母,最快的话今天说不定就能拿到。” “真的?”顾惜惜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欢喜到了极点。 有这道遗诏在,退婚就是皇家替她做的主,燕舜就算再偏心,也必须支持这个决定,魏谦就算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反对! 马上就能摆脱他了! 这一整天,顾惜惜都眼巴巴地盼着那道圣旨下来,日晷一毫一厘的,老半天也不肯挪动一点,时间分外漫长难熬,可也终于给她熬到了傍晚时分,只是晋阳大长公主那边,却再没有传过来任何消息。 散祭后,顾惜惜又等了两刻钟,眼见晋阳大长公主陪着太后回去了坤宁宫,始终没有再传出话来,顾惜惜顿时满心里都是失落。 罗氏安慰道:“这两天各部各司的人都在祭拜,大约也是顾不到这上头,咱们再等等,别急。” 顾惜惜压下心里的失望,道:“娘,我不着急,咱们再等等。” 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道遗诏,只怕是拿不定了。 御书房中。 秘书省的官员送来了刚刚归档整理好的,国丧前遗留的文档目录,燕舜接过来一看,率先入眼的就是赐镇远侯府之女退婚诏。 他隐约听说过顾家求过这道诏书,可是后面没了下文,便以为不曾拟出来,谁知竟然已经拟好了。 “这道诏书,如今在哪里?”燕舜指着条目问道。 “太后昨儿催了一句,所以今日一早,就送去门下省流转了。”那官员连忙答道。 “李复,”燕舜叫来了太监总管,“你去趟门下省传朕的口谕,这道诏书暂停流转,送回到朕这里。” 李复答应着退下,燕舜想了想,又叫了一个内侍道:“让魏统领过来见朕。” 西华门外。 两队穿甲带刀的禁军一左一右守着大门,魏谦左手按刀站在门口处,阴鸷的目光慢慢扫过各府进出的车马,最后停在怀山长公主身上。 饶是怀山长公主性子倨傲,也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不觉转头避开,又向着刚刚赶到的顾惜惜冷冷地剜了一眼。 看守门户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魏谦这个龙骧卫大统领出马,不消说,是来给顾家撑腰的,顾惜惜倒是招了个好女婿! 顾惜惜根本没注意到怀山长公主,她全副的精神,都在魏谦身上。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也知道了遗诏的事? 一念至此,顿时觉得手心里湿湿的,又开始出汗,下意识地便往罗氏身边缩了缩。 罗氏心里想的,却也跟她差不多,忙伸臂搂住她,低声道:“不会有事的,别怕。” 顾和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遗诏,连忙上前一步,将妻子和女儿都护在身后,道:“不用管他。” 唯有李妙英心无旁骛,倒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关窍:“这也犯不上由他来守门呀,惜惜,你说他是不是特意过来给你撑腰的?刚才我看见他瞪了怀山长公主一眼。” 顾惜惜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魏谦,却见他苍白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唯有薄薄的嘴唇抿紧了,远远地盯着她。 顾惜惜心里咯噔一下,坏了,难道她想错了,并不是遗诏的事? 却在此时,一个内侍匆匆走来,向魏谦说道:“魏统领,陛下让你去趟御书房。” 魏谦点点头,跟在内侍身后往内宫走,顾惜惜来不及多想,连忙迎上去,低低地说了声:“退思,谢谢。” 魏谦点点头没说话,脚步也没停,抿紧的嘴角却慢慢地放松下来。 擦肩而过时,她身上那股子甜甜的香气,呼一下子,又挤着抢着,都钻进了鼻中,魏谦握着刀柄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 可那把匕首,方才她那戒备抗拒的神色,却刻在心里,就算他想要忽略,也忽略不掉。 有禁军在场坐镇,今天并没有再闹出什么乱子,怀山长公主府的车马很快离开,顾惜惜在门内的退居里等着车夫取车,无意中听见三元跟另一个随同进宫的丫鬟四喜在边上聊天:“我刚才恍惚瞧见表少爷一个人走了。” 四喜道:“我也瞧见了,听说舅老爷和舅太太要留在宫里侍奉大长公主晚膳,表少爷要回家温书,所以先走了。” 她们说的表少爷,是顾惜惜的表哥罗光世,去年刚考中秀才,最是个爱读书的。顾惜惜随便听着她们闲聊,也没有在意,哪知上了车正闭目养神,眼前却忽然闪过罗光世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一刹那间,无数画面迅速闪过,顾惜惜颤着声音抓住了罗氏:“娘,要出事,快去柳枝巷!” 御书房中。 魏谦躬身行礼,燕舜从书案前抬头,道:“退思,先皇给顾家留下了一道退婚诏书,朕已经扣下了。” 魏谦走出御书房时,脸上虽然没什么异样,可无形中散发出的冷意,却让身边的人都有点心颤,刚刚找过来的随从明知道他心中不快,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禀报:“大统领,宋副使和宋大少爷在公廨等您。” 宋副使宋良臣,他的亲生父亲,宋直,宋良臣的儿子。魏谦停顿片刻,转身向公廨走去,越走越快。 入眼先看见宋良臣,迎过来向他说道:“为父听说你新近得官,特意带你大哥过来给你道贺。” 魏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宋直很快也迎上来,满脸的亲热谦逊:“二弟,大哥一听说这消息,就连忙赶过来恭贺你。” 嚓一声,弯刀出鞘,魏谦一刀砍向宋直。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继续给未婚妻撑腰。 魏谦:未婚妻要退婚。 魏谦:纳尼? 第11章 柳枝巷是城东一处幽静的所在,绕着巷口有流水环绕,巷中一色都是红墙碧瓦的小院,看上去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可此时的顾惜惜,全没有心思去看景致,只是急急地指挥着为数不多的下人:“你们两个躲在树后守住路口,看见表少爷就立刻按住,别让他出声,也别让他跑了,三元四喜先在屋后躲着,要是有什么意外,你两个就去帮忙!” 下人们答应着都各自藏好了,顾和正要说话,顾惜惜拉着他,道:“爹爹也跟我们一起坐车吧,免得被人看见,就找不到幕后主使了。” 顾和一向对她言听计从,便将马匹拴好,跟着娘儿俩一起坐进了车中,车夫按着吩咐将车子赶到屋后藏好,四周围很快安静下来,唯有流水的声音,淙淙而过。 顾惜惜从窗帘的缝隙里,紧张地看着柳枝巷口,天色越来越暗,罗光世并没有出现。 “惜惜,你梦见幕后主使是谁了吗?”罗氏低声问道。 “没有。”顾惜惜摇摇头。 方才一闭眼的功夫,她又看见了许多事情。 罗光世撇开父母先行回家,并不是为了温书,而是要到柳枝巷赴一个女人的约会。 可这个女人,是李妙英的继父,泰安长公主新招的牛驸马偷偷养的外室。 罗光世刚见到这个女人,就被当场捉奸,打成重伤,随后又被扭送官府,迅速上报给燕舜。 国丧期间,与姑父的女人闹出奸情事件,罗光世身败名裂,革除功名,罗澍因教子不严被连降三级,晋阳大长公主气怒之下中风失智,从此再没有清醒。 顾惜惜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魏谦有胆子抢她,为什么外祖母没有给她出头,原来那时候,大长公主府已经自身难保。 她盯着空无一人的柳枝巷口,低声道:“我也没梦见那女人住在哪里,只有等表哥来了,再问他吧。” 顾和拧着眉头说道:“光世那孩子一向老实得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我也不知道,”顾惜惜道,“刚才没有梦见。” 罗氏也向巷子口看着,低声道:“等着吧,等光世来了,一切就都清楚了。” 就在此时,巷口处走来一个人影,襦衫青巾,正是罗光世。 躲在树后的两个男仆立刻冲出去,一左一右按住了往车边拖,罗光世惊吓之下叫了一声,三元、四喜连忙也冲过去,一个捂住他的嘴,一个在后面推,连拖带拽地把罗光世弄到了顾惜惜的车前。 这会子天黑了,急切之间也看见是谁,罗光世吓得魂都飞了,正在呜呜呜地叫着,忽地车门打开,面前是姑姑一家三口,罗光世顿时又愣住了。 “表哥答应我别吵嚷,我就让他们放开你。”顾惜惜道。 罗光世立刻闭嘴,使劲点头。 这副狼狈的模样,倒惹得顾惜惜笑起来,使个眼色示意下人们松开手,这才道:“上车说吧。” 顾和早下了车,守在跟前警惕着四周的动静,罗光世犹犹豫豫地上了车,立刻就道:“姑妈,惜妹妹,这是闹什么?” 罗氏沉着脸没说话,顾惜惜道:“表哥是来见人的,一个女人?” 罗光世脸上一红,看了看罗氏,扭捏着没好说出口。 罗氏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顾惜惜说对了,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她知道当着自己的面,罗光世不敢说,于是也起身下车,嘱咐道:“惜惜,你快些问,别让那些人跑了。” 车门虚掩上,顾惜惜抬手给罗光世敲了一记脑门,绷着脸道:“快说,那女人住在哪里?” 罗光世哎呦一声,揉着脑门说道:“惜妹妹,你娇滴滴的,打人怎么这么疼!” “快说,女人住在哪里?”顾惜惜催促道。 罗光世还是扭捏着不肯说,顾惜惜越想越气,重重地又给了他一记脑瓜崩:“你个色鬼!那女人是牛驸马养的外室,你真是糊涂油脂蒙了心!” “啊?”罗光世愣住了,“怎么会?” 一个月前,他被几个同窗邀去踏青,半途中邂逅了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一番诗词歌赋谈下来,佳人对他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悄悄告诉他自家住在柳枝巷,邀他闲暇时到家中品茗畅谈。 罗光世家教严,长到十七岁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乍然碰见这种事也有些手足无措,可凑巧的是,此后几次出门,每次都能再偶遇这位佳人,一来二去便动了心,私下里鸿雁传书,越聊越觉得牵肠挂肚。 昨天他又接到佳人的书信,说新近得了一本孤本的古籍,恰好父母都不在家,所以邀他今天到柳枝巷一起观赏,罗光世既惦记佳人,更挡不住孤本古籍的诱惑,这才大着胆子跟罗澍和伍氏撒了谎,独自前来赴约。 此时听顾惜惜说佳人竟是牛驸马的外室,顿时满心里翻腾起来,又是不信又是难过,正在闹腾时,脑门上又挨了一记脑瓜崩。 “快说!”顾惜惜又道。 罗光世苦着脸皱着眉,小声抗议:“惜妹妹,女儿家不能这样凶……” 谁都知道他这个表妹生得好,平日里那些同窗,还有那些勋贵家的子弟们聚在一起时,总免不了提起他这个仙子般的表妹,谁都羡慕他有福气,能够时常看着那样的娇姿,甚至还有私下里央求他牵线,想要接近顾惜惜的,可唯有罗光世知道,这个娇滴滴、软绵绵的表妹,打起人来可从不手软。 从小到大,家里所有人都宠着顾惜惜,小时候一起玩耍,哪怕是他无意中惹得顾惜惜皱皱眉头,抽抽鼻子,祖母和父亲都会把他好一通训斥,可要是顾惜惜打了他,那些人又都当做没看见。 别人都羡慕他好福气,唯有罗光世知道,这个表妹,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娇软温柔,别的不说,她那手指头生得又白又细,春葱似的,可如今崩在脑门上,可是疼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