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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窗纱轻轻飘荡,从窗户缝隙飘进来一片黄银杏,打着旋儿落在了他脑袋上,压塌了那几根傲然挺立的呆毛。 肖辞睡觉一贯很轻,这么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动静,就把他弄醒了。 眼睫缓缓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两片薄薄的唇,浅浅的粉色,微微勾着,形状特别好看。 然而,当肖辞看完对方全脸后就不这么认为了。 “你干什么?”肖辞领地意识很强,这么近的距离闯进来一只雄性,把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有点儿恼火。 江朝却是不急不躁,一双眼睛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似乎是想要透过他的神情窥探他的内心。“小川仔,”江朝道,“我们有必要好好谈……” “小你妹呀!”肖辞一瞬间炸了毛,刚刚对方叫他什么?小什么东西?总之听得他一阵恶寒。 肖辞拾起成欢桌上那本巨厚的牛津英汉词典,作势要轰江朝,谁知却被江朝抓住手腕,不轻不重地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 “哎呀,疼!”江朝假到不能再假地皱了下眉,然后拽着肖辞手腕一脸得意地邀功请赏,“第三次见面,你先是把我关在那个臭臭的房间,现在又拿板砖拍我。”江朝说着食指微屈,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说,这颗价值十亿的头颅,若是被砸坏了,可怎么好呢?” 肖辞简直败给他了,从没见过这么会曲解黑白的,偏他说的一切看起来还就像真的一样。肖辞警惕地瞪着他,“你想怎样?” 江朝的脸色沉了下来,老实说,这家伙不耍花架子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吓人的,肖辞听见江朝道:“简单,做我的同桌。” “做你个头!”肖辞恨不得啐他一脸,“老子有同桌!” 江朝冷冷一笑,“你可想清楚了?反正你迟早都会是我的同桌。自己主动一点儿,什么都好说。不然的话,我可不清楚你的小同桌身上会发生什么。” 江朝悠悠地哼着调子,“会不会明天就出车祸,被撞断了腿,再也来不了学校了呢?” “你说什么?”肖辞一瞬间就是一身冷汗,他用力攥住江朝的T恤领口,把人狠狠地抵在墙上,微仰着头,举起拳头同他对峙,薄薄的胸膛剧烈起伏。 “有种你再说一遍,”肖辞牙关紧咬,双眸赤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从心脏一直疼到了肝上,“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教室里安静极了,全世界只剩下两个少年相对喘息的声音。 “但我今天不想揍你,”肖辞终于说服自己放下了拳头,“暴雨那天你帮过一次,我不打恩人。” “快滚吧。” 肖辞松开了江朝,正要离开时,对方却眼疾手快地突然伸展双臂,架在他腋下,捞小动物一样,把他整个人都捞进了怀里。 肖辞一瞬间撞上一个结实炙热的胸膛,隔着两层薄而丝滑的T恤面料,两颗年轻鲜活的心脏紧紧贴合,相对狂跳。肖辞盯着眼前人无限放大,却依旧没有任何瑕疵的五官与皮肤,浑身的血液一下子燥了起来。 “你干什么?!”肖辞用力推开他,拉上由于刚刚的拉扯而变形下滑,露出一截儿光结肩膀的校服T恤,满脸恼怒大吼道,“你有病吗?!离老子远点儿!!!” 江朝像是终于生气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他微微偏过头去,只留给肖辞一道黯淡的侧颜。他这样不说不笑的时候,沉静得恍如仲夏夜的一帘幽梦。 肖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朝,要说的话堵在喉口,怎么也不忍心说出来了。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样恶毒的话。 第一次说,是对他。 “我只是想知道,”江朝看着肖辞,笑得眉眼弯弯,好看得让人心疼,“只是想知道,你身上的伤…到底好了没有。” 他的声音舒缓而哀伤,像月圆之夜孤独流浪的风,天涯海角,无迹无痕,“你的腰…伤口裂开了,”江朝抬起发颤的手指,那上面沾着一点儿带有少年体温的红,“最近别总想着跟人打架,不然反反复复,总也好不全。” 肖辞开始还没听出什么,越往后越觉得不对,直到那个月夜的记忆触电一般涌遍他的四体百骸,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努力想要抓住脑海中晦暗不明的那根线。 漫长的,黑暗的,无休止的雨,一声震慑天地的枪响,荡平浊气,驱散黑暗。尘埃落定之际,他仿佛被人抱着,又像是躺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中,他记得那一份温暖,一份绵延的少年体香。他记得他攥着那人的衣衫,死也不肯放手。 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肖辞看到,江朝白T恤的侧腰处,有一小块不自然的褶皱。 “怎么?”江朝身子向后仰,双臂撑在桌子上,笑得痞痞的,“你就那么讨厌我,不想跟我一桌?还是……” 江朝凑近肖辞,伸手在他看呆了的眼睛前晃了晃,话音一转,“看上瘾了?我看你分明就很喜欢我嘛。” “你、你胡说些什么?”肖辞反应过来,觉得格外耻辱,“总之同桌这件事情你想都不要想。”他咬着牙看向对方的眼睛,“江大少爷,我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非凑到一块儿。我们更算不上什么朋友,我实在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交谈的必要。” “哦,是吗?”江朝的唇凑在他耳边,说话时吹出的燥热的风令肖辞耳垂发麻,“我们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住在地球上,敢问你是住在外太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