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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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琮皮笑肉不笑地也朝她举杯:“敬绿豆娘子。” 二人各自喝了口茶,一时间没有再斗些无聊话,泠琅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高台。 高台名叫大象台,是宗门弟子平日里练剑比试的场所,四四方方,周围栏杆上雕刻了些松柏仙鹤之类,也是简洁质朴的风格。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泠琅品着这句古语,望着那或展翅或昂首的仙鹤图案,冷不丁想起一个人来。 苏沉鹤。 他也上山来了。 刚晓得这个消息时,她有些惊讶,随即便释然。他爱剑道,明净峰又声名在外,无论是来切磋见识还是冲着明澈剑法,他都有来的理由。 这两天同江琮厮混在一处,众参赛者的山头又在另一边,她并没有时机去会会这旧友,更何况—— 她并不想让江琮和苏沉鹤见上面,她还有些秘密和底牌,是现在不想透露出来的。 虽然江琮或许已有所察觉,但能瞒一天就是一天吧。 巳时刚过。 一道清越笛声自山外而来,悠远清扬,虽声量不大,但极具穿透力。满座喧嚣,它如出谷黄鹂,霎时叫所有人听闻。 会场瞬间寂静。 大象台四周的宾客席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此时众人皆被那道突兀笛声吸引了注意力,他们不约而同地四处张望,想知道这笛声从何而来。 泠琅也在扫视,还未看出个所以然,第二道笛声又至。 这一声相对要短促很多,如杀伐之前的紧张时刻,尖锐急促,摄人心魄。不再如之前的山外之音,它听起来近了许多。 只是大象台上仍旧空荡,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终于,在所有人胃口都被高高吊起的时刻,伴随着清润到极致的一声悠长笛响,一个青色身影翩然而落。 青衣少年,手持长剑,眉目间尽是湛然之气。落地之后,先是一个转身回旋,高高跃起,于空中挥出一道剑气。 与此同时,先前那神出鬼没的笛声又响,众人这才惊觉,那宛若笛声的妙音,竟是这少年剑气迸发时的嗡鸣。 一时间,青色身影如鹤如松,在高台上翩跹飞跃,剑招清丽渺然,每到最精妙之处,都有声声笛音伴随。纵无丝竹相辅,但已足够赏耳悦目了。 台下看客全都呆了去,泠琅也不自觉张了张嘴,这人,这人不是杜凌绝吗?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台上的潇洒身影同那个木讷少年联系在一起,他拿着剑的时候,真是相当的,相当的…… 江琮投来似笑非笑的视线,泠琅却懒得对峙回去,她侧过脸,细细打量身后几步侍立着的侍从。 绿袖晚照早就呆若木鸡,三冬九夏也是如痴如醉,而凌双双…… 女孩,你脸那么红是为甚么啊! 泠琅觉得自己悟到了点玄机,但她不敢确信。 只能回过头,撞上江琮若有所思的眼神,四目相对。不声不响的片刻,她竟觉得对方也悟到了。 不然怎得忽然笑得如此风淡云轻。 台上,一番舞剑结束,掌声骤然响起。 杜凌绝收剑入鞘,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再起身时,耳根又悄然攀上晕红。他俨然又成了那个羞涩紧张的少年,同舞剑时候判若两人。 陈长老适时登上高台,在掌声中也抱拳道:“欢迎众位来客莅临明净峰!” 这一声用了内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泠琅挑了挑眉,静候他接下来的发言。 听了半晌,却是些无聊透顶的内容。 这陈长老是个十足会打官腔的,先是介绍了杜凌绝这位内宗大弟子的舞剑表演,接着寒暄了一番天气晴热,随后就江湖现状、剑宗前景、武林风波等话题发表了又臭又长的谈话。 如此絮絮叨叨,最后提及自家掌门身体不适的时候,竟是轻描淡写地盖了过去。 “顾掌门近些天操劳太过,如今卧床修养,不宜出面,此次比剑大会一应事宜,皆由在下负责。” 此言一出,仍引起了不少骚动,有几个急躁的眼看就要大声问话,陈长老的下一句,却叫他们立即收了声。 “此前约定,比出来的前三甲将获得入内宗习剑的机会,现下增设一条——” “这三人若不愿拜入明净峰门下,亦可获得《明澈剑法》!” 这句话真正让会场彻底炸开了锅。 不拜入剑宗也能获得剑谱!那是什么概念? 没有条条框框的戒律约束,也不必听命于掌门长老,自行修习绝世剑谱,想怎么练便怎么练,甚至公之于众,或是转卖给他人,也不是不可以! 此番议论声,直直响了半刻钟才停歇。 泠琅眼观鼻,鼻观心,听着周边各人热火朝天的议论。 “这,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哪有这样将金山银山赠与他人的。” “怎么会如此简单?难道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 “你当明净峰是地鼠门,走狗会呢?百年剑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此后反悔,也要看道上各位答不答应。” “我倒是觉得,顾掌门一有恙,陈长老就迫不及待来宣告此事,其间有什么猫腻呢?” 于是有胆大的人冲台上嚷嚷:“都晓得管明净峰的只有顾掌门一位,大伙也都是冲着她来的……如今她的面咱们都没见着,陈长老却公布了这个……” “陈长老,我们可不管贵宗内有什么纷争,先前那话说出来,可不能反悔!不然各位定要向长老你讨个说法!” 陈长老立在旋涡中心,仍是那副儒雅温和、八方不动的模样。 他从容道:“这话定然作数,各位敬请放心。” 不管台下人议论纷纷,他将手一扬,立即有弟子抬着口大木匣上来。 “若对在下方才的话有疑问,散场后尽可来问询,现在我们进行参赛者抽签仪式。” 同其他比剑、比刀,比拳头大会一样,明净峰今天的赛制也无甚新意。 报名者两千人,经过众长老根据体格、耐力等因素进行过了初次筛选,真正能上台比划的,只剩四百余人。 这四百人,又需通过抽签来选取对手,两两相对,第一轮比试过后,便只剩下两百。 第二轮,第三轮也如此,到了最后,二十五位参赛者参与决赛。决赛赛制还未公布,此前淘汰制已经是可以预计的漫长。 作为自称“为侯府选些得力护卫”的泾川侯世子夫妻,其实不必在第一二轮比赛时观摩。那些阶段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没有旁观的必要。 但作为“开开眼界瞧瞧世面物色郎君气气江琮”的李泠琅,自然要凑足了这个热闹。 为示公正,四百名参赛者在栏杆外排着队依次上台,每抽取一位,便有负责记录的弟子大声唱喏,将人名与序号公之于众。 泠琅耐心旁观,左看右看,却没看出哪个是苏沉鹤,难道一年不见,他已经面目全非,自己全然认不出了? 正疑惑着,只听高台上的明净峰弟子大声唤道:“苏沉鹤,七十九号——对应侠士,杨国斌——” 泠琅定睛一看,签匣面前那个正收回手的膀大腰圆的身影是谁?苏沉鹤?啊? 那汉子满脸横肉,正冲着他身前弟子抱拳,接着又从里抽出了一张。 弟子拿过签条,再次大声道:“张一刀,五十八号,目前还未有对应侠士。” 原来是替人来抽的。 泠琅长吁一口气,她就说,任凭再过十年,苏沉鹤也不会是这副模样吧! “苏沉鹤是谁?” 泠琅一顿,她缓缓回过头,对上江琮淡然无波的双眼。 噢,她怎么忘了,他既能听到凌双双在茶棚外那句“我原以为阿琅喜欢康健些的男儿”—— 那亦能听见“也不知道沉鹤听说后会作何表情”。 这个心机深沉的王八夫君,早就注意到这个名字,却按兵不动,就等着自己刚刚注意力都放在台上。 他定是将她刚刚的诧异茫然后又虚惊一场的情态尽收眼底,特意在此时发问,她却是想装傻也不能了。 王八夫君,可真有你的啊! 第50章 依偎态 “是一个认识的人。”泠琅这样回答。 无异于废话, 江琮朝她柔和一笑,桃花眼清清润润:“如此。” 泠琅点点头,心里想你快别问了, 她往台上一指:“咦, 那是什么?” 江琮随意一瞥,目光却停驻在上面。 泠琅本是随便岔开话题,见他这样, 也好奇去看。只见正排着队的人群之中,几个锃亮的头顶十分显眼。 脖上挂着佛珠,身上穿着僧衣,眉目皆是沉敛, 端正立在嘈杂之中,同四周格格不入。 泠琅注意到他们背上负着的长棍,混铜所制, 尺寸相差无几。 “季室山?”她轻声。 江琮没有回答, 倒是其中有名僧人忽地抬眼看向她这边, 隔着攒动人群, 这道目光平静淡然, 精准摄住了她正探寻的视线。 泠琅猝不及防同他对视。 没有太久,甚至只是一个呼吸的来回而已,她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而对方似念了声佛号, 也重归寂然。 江琮终于出声:“不像。” 泠琅也说:“不像。” 刚刚那瞬间, 她好像在同一片夜中的山林对视,静默只是表象, 危机凶险藏匿在深处, 远远未到显现时候。 这太奇怪了, 一个清净的佛门弟子怎会拥有这种眼神。 “他不像那地方的人,我去过季室山,”她回忆着说,“能在山上剃发修行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看破红尘,就算吐他口水,人家眉头也不带皱的。” “夫人太过顽劣了些。” “……我只是打个比方。” “仅凭直觉评判,未免太过武断。” “当然还有别的,他们背上那根棍子,同此前山脚下那位仁兄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