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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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楚振生,话里话外都不自觉地带了点轻视:“楚振生虽然是远南集团的董事,又姓楚。但谁都知道,远南的管理层从来唯董事长的马首是瞻。楚振棠在世时便是如此,如今换了他儿子楚淮南来当家,楚振生在远南的处境更不如从前了。” 林霍也在江沪市的商场上,沉浮了十多年,没少听说远南内部的八卦和小道消息。他见宋辞听得很认真,便又补充道:“这个楚淮南是个厉害的狠角色。任人唯贤不唯亲。” 他顿了顿,似乎是怕没读过几篇文言文的宋辞,会听不懂,便换了种简单的说法:“楚淮南认定这个堂伯资历平平,一丁点儿实权都没给他。要不是因为楚振生手里还有远南3%的股票,怕是连这个挂名的董事也做不安稳。” “听起来,楚振生都自身难保了,那还能给咱们提供什么帮助?” 林霍沉默了。 宋辞不识眼色地催促:“问你话呢,快说呀!” 天汇做的是现金流很活的买卖。做他们这行的,现金收讫,概不赊账,并没有融资的需要。 可这个楚振生,听上去除了有点钱以外,并没有别的本事。 见林霍还不吱声,宋辞又催了几句。 林霍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总觉得这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虽然私生活丰富,却到底天真未褪。 宋诗一直把弟弟保护得很好。林霍本来也不想这么快让宋辞知道这些。可有些事情,即便现在能避着他,但若想要接宋诗的班,宋辞便不可能永远地置身事外。 想到躺在医院里,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的宋诗。眼前这个充满活力的宋辞,成了林霍想保住宋家前程的唯一指望。他迟疑着,最终语焉不详地吐出了两个字:“僵尸。” “僵尸?”宋辞的声音拔高了几度,被林霍瞪了一眼,才收敛了音量,小声问:“那个毒品僵尸吗?” 林霍投来怀疑的一瞥:“你知道‘僵尸’?” 宋辞却没理他,只自言自语道:“可徐凯说这个很难买,在国内并没有大规模地流行起来呀……” 见宋辞是从徐凯那儿听说的僵尸,林霍的疑虑淡了些,语气却更严厉:“你不要总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宋先生说过,宋家人,绝不能碰这些脏东西!” 宋辞双手一摊,做了个投降的动作,道:“拜托!我从来不碰这些!放心吧!” 说着压低声音,向林霍求证:“你的意思是,楚振生是个毒贩头子?咱家场子卖的那些货都是他供的?这个新兴的僵尸也是由他发明创造?所以,咱要跟他保持友好关系,借此来保障新货的第一顺位供给?” 面对宋辞思维活跃的一连串追问,林霍敷衍道:“等你接手了业务,自然就都知道了。你现在没必要问这么多……” 宋辞脸色顿时就冷下来:“这也不说那也不说,真把小爷当傀儡呢!” 林霍不愿意被宋家人误会自己的忠心,但现在不让宋辞知道太多,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在宋诗出事的原因查清楚之前,他不能再让宋辞这张唯一的底牌,过早涉险。 他一撇脸,无视宋辞怼天怼地的臭脾气,淡淡补充道:“楚振生不贩毒,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场子里卖散货来的那点儿钱,宋先生也看不上。” 说完这句,任凭宋辞再怎么阴阳怪气,林霍都不肯再多说什么。 觉得自己受了敷衍的宋辞,面露不悦。但林霍死活不说,他也没有办法。问了半天,也撬不开对方蚌壳一样的嘴,只好放弃。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话锋一转道:“我哥出事前,给我发过一条短信,说他在ubs(瑞士银行)的保险箱里,给我和宋琪儿留了份重要的文件。那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这不是为了套话的谎言,短信确实是宋诗几个月前发到宋辞手机上的。 林霍愣了愣,显然他并不知道有这条短信的存在。但他脸上随之而来,转瞬即逝的闪躲出卖了他。 宋辞断定,虽然林霍不知道宋诗给自己发过这条短信,却一定知道宋诗在海外保险箱里给弟弟和女儿留的是什么。 贝隆、楚振生、楚淮南…… 宋辞的眼神回落到平板电脑的屏幕上,心想:收获颇多。 和林霍见完面,回到酒店房间后,沈听一直在斟酌,要追查出“僵尸”的幕后控制方,究竟该从哪条线下手,才是上策。 通过与林霍刚刚那番模棱两可的对谈,他心中已了然,贝隆与楚振生和“僵尸”的入境,绝对脱不了干系。 但他尚拿不准,那个楚淮南,究竟是敌是友。 回房间后,他第一时间就让孙局细查了这个传说中几乎快在江沪市“只手遮天”的青年企业家。 半小时后,沈听收到了一条简短信息。在孙局的调查资料里,这个被神灵厚爱优待的楚淮南,形象也十分正面。 爷爷曾是退役军官的楚淮南,本人是个优秀的青年企业家、慈善家兼纳税大户。别说什么重大行为瑕疵了,那位“一脸风流”的资本家,竟连私生活都很检点。 从现有的资料上看,楚淮南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一向神经敏锐的沈听却总觉得,在这两次偶遇中,那个有着上等皮相的男人,总有意无意地在观察自己。 那双令人赏心悦目,却目光犀利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秘密。 果然还是很可疑。 沈听沉吟片刻,最终拿出手机,在搜素引擎上输入了 『楚淮南』三个字。 屏幕上立刻跳出上百万条搜索结果,排在前面的,大都是用词很官方的新闻标题或人物介绍。 偶有几则行文相对轻松的,也都是对楚淮南私生活的捕风捉影。 不是在八卦某港城名媛与他亲密共餐,就是在报道又有哪位美艳影后倒贴他不成,豪门梦碎。 沈听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喜欢主动出击。觉得楚淮南可疑,便有心会他一会。 看着满屏的网络报道,沈听默默筹谋要如何行动,才能自然地同楚淮南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没等他列出计划,陈聪的电话就来了。 昨天会议上分配的调查任务,已有了结果。 文迪带了人再次细查了陈峰家,但仍没有发现有日记的存在。而蒋志带回的关于安康亲友的调查结果,也基本否定了安康相关方作案的可能性。 “安康的妻子,在他被执行死刑后,就自杀身亡了。”陈聪有些感慨:“听说他老婆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做人很规矩,还有点文化人的清高。她对安康的毒枭身份完全不知情,后来是不堪舆论压力才选择自杀的……” 爱错一个人,就赔上一生。 陈聪不由地想,其实像他这种刑警,打一辈子的光棍也挺好。毕竟,总跟亡命之徒打交道,女孩子嫁给他,注定要提心吊胆地过一辈子。一辈子这么长,每天担惊受怕那多不好啊! 想到这,他不由沉默了一下,收回思绪才接着说:“安康有个儿子叫安乐,案发时十四岁。在父母死后,本来是跟着他外公一起过日子的,后来不知怎么的也失踪了。” 又是失踪? 沈听顿觉步行街的这起案子,处处都透着不寻常。排查下来,有作案动机的人不是死亡,就是失踪。 这可真是诡妙的巧合。 “蒋志在安乐的亲人和朋友间打听了一圈。听说因为父亲贩毒、母亲自杀,安乐的性情变化很大。事发后,从没人见他笑过,也一直不怎么说话。” 陈聪叹了口气:“和外公一起生活还不到一个礼拜,他外公又因他父母的事,跟人起了冲突。对方说得特别难听,老人家一辈子都知文达礼,很少与人争执,加上受了女婿、女儿的双重打击身体也不太好,当下就被气得进了医院,没几天就闭了眼。” 他顿了顿,突然觉得这个孩子也挺可怜的,又叹了口气道:“安乐的其他亲戚,说他死爹绝妈,还克死了亲外公,都把他当丧门星,没人愿意管他。这孩子便只能孤零零地自己一个人过了。” 一人犯罪,全家遭殃,也真是造孽。 陈聪这么想着,却听电话那头的沈听追问道:“那他是怎么失踪的?” 于是又接着说:“为了弄清楚安乐失踪的具体情况,蒋志还找到了当年和他关系不错的一个同学。据这名同学说,安乐本人非常聪明,十四岁就跳级读了高三。虽然年纪比大家都小,但他在学校的人缘却一直很好。” 这个被走访的同学,是当年市里的高考状元。按他的说法,要是当年安乐能参加高考,状元什么的可能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沈听又问:“那这个同学,有没有提到安乐失踪前的具体情况?” “嗯,蒋志有让他回忆,想想安乐在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这个同学说,因为当年事情闹得很大,所以他印象很深刻。自从父母出事后,安乐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而在外公离世后第二天,他就再也没来上学。当年,他们班的好多同学都觉得,安乐可能也跟他妈一样,走了极端……” 陈聪顿了顿又说:“就连失踪也是这孩子的老师向警方报的案。” 据官方数据报道,仅在国内,每年都有近八百万人口失踪。而要从茫茫人海中,找一个没人牵挂、下落不明的安乐,难如登天。这条线索再次中断了。 电话里的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而后,陈聪打破了沉默,说:“对了,那个首发指纹信息的娱乐版编辑,恰好是潘小竹的熟人,还挺配合的。” 安乐这头调查无果,他便转而说起了另一条线索:“据她说指纹的信息,是有爆料人匿名给她发了封邮件。那封邮件我已经让技侦去分析了,有了结果第一时间告诉你!” 陈聪说完,又随口补充道:“另外,那个编辑还反映说,在潘小竹上门之前,远南的楚淮南就已经亲自问过她,有关爆料人的事,似乎也很关心指纹的消息是从哪来的。” 怎么又是楚淮南? 沈听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撇去两次巧遇不说,这个楚淮南对步行街的这起案件,关心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作为被造谣的受害者家属,楚淮南在警方之前查了发帖人ip那还是情有可原。 可现在又赶在所有人之前,追查了爆料人的消息。 沈听用手指,轻轻揉了揉额角。他略有些头疼地想:无论是敌是友,这个楚淮南,都是个过分积极的危险分子。 总能克服困难,顺利完成任务的沈听,一直相信自己的好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徐凯曾说,普通人一辈子能见一回大资本家楚淮南,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而被命运之神再次眷顾的沈听,压根不需要为制定所谓的“楚淮南深度接触计划”而伤脑筋。 因为隔天早上,他家的祖坟,再一次冒起了青烟。 按照约定,他每周都会抽出两天去“精卫中心”接受心理辅导。 而当沈听从心理医生常清的诊疗室出来时,隔壁诊疗室的门也刚好开了。 推门而出的楚淮南与他四目相对,猝不及防间,两人就又打了个照面。 沈听迅速复盘了一遍自己刚刚与常清的对话。在确定没有涉密内容后,他紧抿着的嘴唇也仍旧没有松开。 如果说,在民航飞机邻座碰上楚淮南,是祖坟上冒青烟的话,那在公立医院的心理咨询室门口,再次见到楚淮南时,沈听有点犹豫要不要拨个119,因为他家的祖坟,很可能是着火了。 回江沪市还不满一个礼拜,他已经和传说中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的楚淮南,见了三次。 楚淮南见到他,似乎也挺意外的。 但沈听自己也极能掩饰情绪,他深知只要有心,装个讶异而已,没有什么难度可言。 因此,楚淮南那惊讶中含着点笑意的眼神,在他眼里便更可疑了几分。 心中疑窦丛生的沈听,脸上却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平淡。 他看了一眼还没来的电梯,转身走向了安全通道中的步梯。 楚淮南看着漠然扫来一眼、连招呼都不屑打的年轻人的背影,不由想起昨天晚上,王晓君递上来的那份资料。 坐在诊室门口的护士长,向他殷勤地建议道:“楚总,电梯挺挤的,您要是不介意,直接走楼梯还快些。” 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对相貌出色、风度翩翩还事业有成的男士,都抱有好感。 护士长总觉得,楚淮南身上有种与世间烟火格格不入的气质,这样的人,不太适合去挤医院里人满为患、乌烟瘴气的电梯。 而比起走楼梯,楚淮南本人也更介意人挤人的拥闹。于是欣然接受了建议,又绅士地微笑道谢。 结果,刚走到楼梯口的拐角,就被从暗处伸出的一只手狠狠地一拽。 从小就练了一堆格斗技术的楚淮南,下意识地挥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