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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他摇头,“我不能让普通市民冒险。” “我不恐高。”我说,“放心吧。” “那也不行,局里有规定的,万一他拉着你一起跳楼怎么办?”女警察说,“老师,你做得够多了。” “你们在楼下充个气垫,就算他想拉我下去,也死不了。”我说。 “他说充气垫的话他就跳下去。”女警察说。 “我腰上绑个绳子,如果他拽我下去,我能抱住他,你们把我俩拉上来。”我说,“这样总可以吧?” 中年男警察喝完瓶子里的水,捏扁塑料瓶,说:“他又不瞎,你绑个绳子,他能让你过去?” “试一试,他这么久都没跳下去,说明他不是真心想死。”我说,“他在求救,我不能任由他死去。” 来回磨了几个回合,终于说服警察给我腰上系了一根粗麻绳,他们怕绑不紧实,又往我肩膀上系了两道,我感觉自己像只快要上锅蒸的螃蟹。 肖珂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我走过来,竟安静地坐在楼宇边缘一动不动,眼睛闪烁着一种矛盾挣扎的情绪。我将薄毯披在他肩膀,不嫌脏地坐下,双脚悠闲的在空中画圈:“想聊什么?” “我是同性恋。”他说,“我不敢回家,我爸会打死我的。” 我错愕地看向他,他居然这么简单就说出了内心的秘密,他声若蚊蝇:“老师,我是不是特别恶心?” “不,怎么会。”我否认,如果我认为同性恋恶心,那么喜欢宁清的我又是什么呢? “我邻居是同性恋,我爸说他不配为人。”他说,语气浅淡,听不出情绪,“我好难过。” 我问:“你是单亲家庭吗?” 他说:“嗯,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他双手捂住脸颊,声音闷沉,“我是个灾星。” 我沉默片刻,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索性不说话,伸手帮他拢一拢薄毯。 “老师,你家是不是很幸福?”他偏头看我,眼中闪烁着小火苗般的求知欲。 “我有个弟弟,我爸妈比较关注他。”我说,“说不上幸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哦。”他低头,细白的手指捏住毯子一角,往里缩了缩,“我不想回家。” “那就不回。”我说,“我借你三千块钱,你出去找个兼职,什么时候赚着钱了还我。”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真的?” 我掏出手机:“支付宝,我现在给你转账。” “……老师,还有一个问题。”他说,“我能不能,去你那睡一晚,我不想回宿舍。”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他闹这么一出,回宿舍必定睡不安稳,我点头:“好。” 他用力握住我手腕,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邹老师,谢谢你。” “走吧,天快亮了。”我拉他站起来,“或者你想坐这里看日出。” “我想看。”他说,“我想看日出。” 我坐下:“那看完再走。” 东方鱼肚白的天光渐渐明亮起来,仿佛点燃一盏白炽灯,金红色的光辉在厚重的云朵底部描边。我想起宁清,他问我,和别人一起看过日出吗?我说没有。他问我为什么,我说起不来。他说,他在执行任务中看了无数次日出,每一次都有着不同的震撼。 他说,有机会和我一起看日出。 我看着滚圆的太阳轻巧地滑过天际,像一颗保龄球,瞬间光芒万丈,照亮地表鳞次栉比的高楼,和不远处清凌凌的河水。 肖珂回头看我,棕褐色的眼珠仿若半透明的琥珀:“活着真好。” 是啊,活着真好,我轻轻点头,望着天际的朝霞不做声。 “他们回去睡觉了。”肖珂说,他唇角掀起一点点弧度,讽刺嘲弄,“可能站累了吧。” 我低头,楼下簇拥的人群零零散散,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我的视线停留在一个人身上,他黑衣黑裤,戴一顶鸭舌帽,站姿和宁清非常像,挺拔笔直,像一杆标枪。 我恍惚一下,回神匆忙站起身:“走吧,回去。” 肖珂乖巧地站起来,我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带离楼宇边缘。等候已久的三个警察围过来,中年男警察开口:“跟我们去所里做个笔录。” “明天上午再去可以吗?”我说,“他暂时住我那儿,一晚上没睡觉,太累了。” 中年男警察递给我一张名片:“新民路派出所,上午十点。” “好。”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周江咏,“周警官。” “对不起。”肖珂小声说,“麻烦你们了。” “遇事别自个儿扛着,找你老师聊聊。”周江咏说,一口标准的天津普通话,“喜欢男的也好女的也罢,那不都是人吗?你就是不喜欢人喜欢别的物种,只要不是什么保护动物,又不犯法,能把你关起来怎么的?想开点,小伙子,跳下去就没后悔的机会了。” “嗯,嗯。”肖珂连连应下,挪动脚步往我身后躲,我无奈地说:“小孩儿知道了,我看着他,不让他没事往楼顶蹿。” 周江咏不放心地瞅肖珂一眼,说:“你要是觉得和老师说不通,给我打电话。” “那就多谢周警官了。”我说。 肖珂踮起脚尖越过我的肩膀对周江咏说:“谢谢叔叔。” 告别警察,我和肖珂走回我的房子,一路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