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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将军的死讯从前方传来的时候, 根本没人敢去告诉陛下。 只有罗铁这个不怕死的人敢。 忍冬预想过很多种陛下听到这个消息的情形,却没想过他竟然毫无反应,不哭也不闹, 安静地可怕,除了上朝和批阅奏折, 只是一个人没有表情地坐在紫宸殿的角落,从天亮到天黑。 可偏偏这样忍冬心里更加难受, 他宁愿陛下哭出来, 大闹一场, 或是有其他方式可以发泄出来,可他只是痴痴呆呆地抱着叶将军的牌位, 待在叶将军的听雪楼里不出来,日复一日。 陛下唯一有情绪波动的那一日, 是左相卫璃来的时候, 他们吵了很久, 左相想要回叶将军的牌位, 在卫府立个衣冠冢,收殓入棺, 给她一个安宁。陛下却狠狠地打了左相一个耳光, 猩红着眼怒吼道:“枝枝哪里也不去,枝枝要一直陪着孤。”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 当所有人看见陛下抱着牌位上朝的时候都议论纷纷, 群臣非议。更离谱的是, 他竟然亲口下旨,要封已故的叶将军为帝后。 那一日,金銮殿哪里还像往日那般肃穆严谨,说是鸡飞狗跳, 人仰马翻,一团乱麻还差不多。不论是右相以死相逼,大司空从中作乱,亦或是史官们口诛笔伐,陛下皆是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忍冬知道现在的陛下已经不太正常了。他不敢离开陛下半步,经常没日没夜地守着陛下,陛下大多时候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可有一天他竟像是突然发现了似的,转过头来对忍冬奇道:“你总是守着孤做什么?还把殿内的那些尖利的东西藏起来。” 忍冬不敢说话,额上满是虚汗。 陛下也不见恼,淡淡地笑了笑:“你是怕孤自刎吗?放心吧,孤不会的。”他抱着自己怀里的牌位,神色温柔:“这是枝枝给孤守住的天下,孤不能辜负她,孤会做到帝王应尽的责任。” 只是从那一天后,陛下便开始将所有心血倾注到了另一件事上,修建自己和帝后的陵墓。 西北战事未定,但已逐渐进入尾声,西戎和北狄渐呈弱势,盟约似有分裂之象。陛下再度派遣兵马十万,并封左相为使臣介入,说服北狄为盟,不计前事,共同围剿西戎。 此时早已经过了榴花照眼,薝匐有香的时候,此时紫宸殿前桐花馥,菡萏为莲,凤仙绛于庭。忍冬忧心忡忡地在前庭扫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几天服侍陛下的时候,陛下总是一副表情奇怪的模样,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对了,前几日那六品屯骑校尉君鸣忽然得了陛下的册封,从一个小小的屯骑校尉一步青云,成了正三品的宫中御林军统领,这本该是陛下的亲信罗铁担任的,不过之前罗铁率兵前去支援叶将军,这职位便一时空缺出来了。 这几日君鸣也不知是给陛下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让陛下日日召见他,甚至两人同食同寝。 忍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口地堵得慌,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他闷闷地叹了口气,准备先去看看姣姣,路过她殿后那荒芜的后院之时,他忽然生了一股说不出的心悸,忽地发现自己的衣摆处刚刚扫洒时不慎沾染了一些污浊。 见姣姣总要干干净净地去。 他也不讲究,望见后院中那口荒芜的枯井,准备上前马马虎虎地擦洗一下自己的衣摆。只是下一瞬他淡然从容的面容猛然一变,下意识地尖叫一声,竟然跌在地上,害怕地往后再退了几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平静,后怕地拭去自己额上的冷汗,本来准备爬起来立马叫人去处理那井里的东西,但他刚走了几步,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不对,眉头深深地皱起。 他转过身,又再度向那井口望去,然后死死地捂住了嘴,瞳孔放大。 那一具已经被泡肿的尸体,苍白浮肿的面容上有一道骇人的刀疤,眉目间依稀能分辨出罗铁的影子。 * 叶寒枝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不见天光,黑暗如蛆附骨地将她包围,浓得好似化不开。 她总感觉自己很疲惫,常常便快要就这样沉沉睡去,但有的时候周遭会生出一股暖意来,给予她温暖和支撑下去的力量。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睡去,不然就再也醒不来了,而且还有人等着她。 可,是谁在等她呢?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是……是阿尘啊。 “阿尘!” 叶寒枝猛地睁开眼,被强光刺到,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眼睛因长久的干涩微微沁出些许眼泪来,在一片天旋地转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凑近,又惊又喜地喊道:“你醒了?!” 叶寒枝眨了眨眼,眼前人之人模糊的面容渐渐归于清晰,一个荆钗布裙,穿着朴素的女人正笑语盈盈地望着她,面容只能说是清秀,但看着十分温柔可亲。她端来一杯热茶,将叶寒枝扶起来:“先喝点水吧?” “……多谢。”叶寒枝费力地从唇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光是动了动脖子,便只觉痛得冷汗直流。有一种像是她整个身子都已经四分五裂、支离破碎,而被别人缝合起来的痛苦错觉,她明明在战场上已经习惯了伤痛,也受不住如今这种疼痛,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女子按住她,有几分着急地说道:“你伤得很重,能活下来都是谢天谢地,莫要再乱动了,我去喊夫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