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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英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叫她浑身不舒服的旮旯地儿,无奈人家一点也不顺照她的意思来。三轮摩托颠个一个多小时虽然颠不出山沟沟,但好歹能到车子可以开进来的路段mdash;mdash;她都做好准备再忍上个把小时,谁料足足在外头等了半天! 那姑奶奶没上三轮,也没自己走路,她是被人背出村子的,两只脚!背!出!来!的! 毛二十里山路,两个壮汉轮流,大概是邻里乡亲,一直把人跟鹅稳稳送出山村,当时天晴太阳闷热,另一个甚至还专门给她打了伞,那股子关心劲儿别提多热切多朴实了。 潘英当时倒没觉得这景象有多矫情什么的。她后知后觉这姑娘的身体似乎是真不咋样的mdash;mdash;都怪外表瞧着太气定神闲太游刃有余,叫她直接忽视了这点,要是跟她一样一路颠出山hellip;hellip;估计当晚就能病倒。 这么想到,接下去的行程安排就注意了很多。所幸也没再遇到什么颠簸的地方。然后在机场又遇到麻烦了mdash;mdash;潘英简直抓狂,这姑娘压根不愿意把自己的鹅办理托运! 活物只能办托运,没办法跟人一样进客舱!rdquo;潘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国内的航班大多都没有客舱运输宠物的服务,就算有,条件也比较苛刻,而且猫猫狗狗也算了mdash;mdash;鹅!这是鹅!检疫证明好开,申请通不过啊!就算包机人也不给带活物上客舱啊! 然后人家轻飘飘一句:那就不坐飞机hellip;hellip;rdquo; 潘英抓狂:火车也不给带宠物上车!rdquo; 那抱着鹅的姑娘眼神温柔,就这么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潘英彻底无力:好吧,好吧,包车hellip;hellip;我们走高速hellip;hellip;rdquo; 潘英都说不出来这姑娘是真无知呢,还是说有恃无恐。 按理说,一个从未出过山的人,就算看过再多书再有才识,对待这个新世界rdquo;也绝不是现在这种态度。那破山村别说电视了,连台收音机都是稀罕物,她是从哪得来的对这世界的了解呢?又是从哪得来的对一切都视若无睹平静接受的底气呢?就算有那位有见识的老大夫口耳相授,没亲眼见识过这些繁华,她是怎么对陌生的外界毫无好奇与恐惧感的? 一切都与自己想象的不同hellip;hellip;没瞧见个小家子气畏手畏脚的村姑也就罢了,这姑娘的脑回路hellip;hellip;貌似还真有点问题mdash;mdash;在高速服务区吃饭休息,见到那布袋里掏出来的竟然不是原先以为的衣物,而是半袋自制的虾粉饲料时hellip;hellip;潘英看着那只占据一个位置,矜持地啄拾那姑娘特地跑厨房买到的切成碎条鲜蔬的大白鹅,陷入沉思hellip;hellip; 潘英到底是没忍住:你就不怕吗?rdquo;喝了一点汤,就着清炒大白菜咽下小半碗饭,一口肉腥没碰,虽说服务区也没什么好吃的,但就这点量比起猫食还不如。 俞雅看顾着她家大白,闻言抬头看了眼:什么?rdquo; 轻轻柔柔的嗓音每次都能听得潘英耳根一热,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大概有人就是这么天赋异禀,一言一行天生如此动人。潘英好不容易才按捺下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咬着牙道:外面的一切都与你在山里不同了,环境与人都变得如此陌生mdash;mdash;而且你要见的是你十多年没见过的亲生母亲,要暂居的是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复杂家庭mdash;mdash;你就不害怕吗?rdquo; 俞雅的情绪没有任何改变,在潘英眼中,这姑娘甚至是连唇角的笑都淡得几乎不闻,然后听到她回答:对我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rdquo; 潘英没听懂。但话音落地的那个瞬间,脑袋里却有某种恍悟。这姑娘是真不在意,除了她那只鹅mdash;mdash;她是真没有什么在意的事物。潘英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个世界在她眼里再光怪陆离都不过像是副画,像是页书,就算是看不懂的画读不懂的书,你会对此感到恐惧吗? 俞雅对着她笑了一笑,但又继续低下头看她的鹅。 潘英以前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奇葩。然后她想到她的老板mdash;mdash;董女士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这个模样的吗?她又想到董女士的家庭,成家那对龙凤胎,以及上窜下跳的成二少与几位表小姐表少爷,再看一眼这姑娘hellip;hellip;作为吃瓜群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 董清荣辗转反侧大半夜没睡着。 她的丈夫成国栋被搅醒过两次后也没了睡意,安静了一会儿,伸手大臂一揽把妻子带进怀里,拍拍她的背:还在想小雅?rdquo;他温声道,明天应该就到了,愁什么呢。rdquo; 董清荣一动不动许久,才往他这边靠了靠。她怎么好说mdash;mdash;她怕她女儿怨她,她怕她照顾不好她女儿?hellip;hellip;她是怕她女儿的。她一直以来都怕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至今仍清晰记得自己把她生出来的时候,女儿幼小虚弱得如同猫崽子般的模样,连吃奶都没有吮吸的力气,呼吸微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熄灭hellip;hellip;她连多看女儿一眼都不忍,抹着泪认了命,谁料到鬼门关几度徘徊,她爹还是把这么个小孩儿拉了回来,再艰难还是拉扯大了。 当年出去给前夫办理后事,其实心中还带了几分逃难与解脱的性质。她不爱前夫,对这段婚姻报以十分消极的态度,也并不是不能忍受山里贫苦的生活,只是实在承受不住一次次守着女儿濒死的那种惶恐与绝望hellip;hellip;后来,与其说成国栋的求婚是她抛弃女儿与爹娘的主因,不如说他只是给了她无法拒绝的逃离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