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长辈
往城中走，观若与晏既又成了队列最前的带头之人。 刑炽落到了后面去，跟在马车旁，同蔺玉觅开着窗子说话，真是一刻都舍不得分开。 观若的心情仍然有些惴惴，没法安心下来。她甚至疑神疑鬼起来，觉得晏淳在车上睡着，也只是李夫人不肯与他们相见的托词而已。 当然不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儿子，而是不想见到她。 晏既向来很能体察她的心思，此时也仍然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来令她放松下来，“殷夫人，你在想什么呢？” 这是方才李媛翊对她的称呼。 “是不是天气太热了些，将你都晒晕了？不如你也去马车上休息吧。” 马车之上还有李媛翊，来时观若骑马，回去时倒要去同李媛翊挤。 无论如何，她都爱慕过他，或者曾经爱慕过，观若与李媛翊之间，也总不是能够那么坦然的。 她此时过去，倒好像是炫耀。 观若摇了摇头，“你给我消停些吧，待会儿还要拜见母亲。若见了你这副模样，往后可怎么放心让我来照顾你。” 他们自己心里当然有数，不会因为彼此而耽误了大事。可在旁人眼中，那就不一定这样想了。 “放心吧。”这三个字，晏既已经说了无数遍了。 “两生以来，你都是我唯一认定的妻子，任何人的看法都不能左右我的想法，改变着的现状，也不会有人要改的。” “她不会介意你的出身，也不会在意你过往的经历——甚至你被困于鲁县的时候，她同我是同样为你而担忧着的。” 她知道，她都知道，但是…… 晏既回头看了一眼，“更何况，阿姐此刻不是已经同我母亲在一起了么？她突然提出来要同阿媛换马车，难道是贪图舒适么？” 她倒是还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这样看来，今日倒不是他们带着安虑公主出来散心，又是这个令人尊敬的姐姐，在替他们打算了。 观若感慨了一句，“我们将来要对阿姐好些，再好些才行。” 今日“公婆”的人并不是晏既，他马上就能和母亲和妹妹在一起，一直都很兴奋。 整段路途，便都在他的插科打诨之中度过了。 待进了鲁县行宫，大家都是舟车劳顿，又都是最讲究礼仪的世家女子，便由行宫之中伏珺所挑选出的女官，引着她们到各处早已经准备好的宫室休息。 待到晚膳之时，再一同相聚。 旁人是如此，观若自然不是。 回到永安宫中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也给了李夫人短暂休息的时间，她便要同晏既一起去拜见她。 行宫之中四处空旷，不同的宫室之间距离都远。又是夏日里，晏既便和观若一起坐在宫车上。 尚且没有安排人去捕捉树上的鸣蝉，蝉鸣声声，令人心慌意乱。 此刻晏既倒似乎也没有心思调侃她了，观若能看出来，他其实也是有些紧张的。 所以他们一路无话，只有彼此交握的手心里出了些微的汗——不像是在手里，倒像是心里。 好不容易到李夫人与晏淳所住的芷萝宫前，他们甚至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同彼此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倒是让观若顷刻之间就轻松了下来，她甚至有心情调侃晏既，“晏将军，你放心，我在你身旁。” 晏既笑起来，“只要你不怕，我也不害怕。阿若，今生我没有机会见到你的父母了，没有机会像今日一般紧张一回。” “可是我绝不会亏待于你的，绝不会。你不需要有长辈来替你撑腰。” 像这样的类似的情形，好像只有那时，他陪着萧翾，在丹阳夏宅的花园之中散步的时候。 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忽而这样认真，观若心中一酸，眼中也有了泪意。“谁说我没有长辈撑腰了？阿姐会帮我的。” 她望了眼前，在在日光照耀之下越加昏暗的正殿，“从今日往后，你若是待我不好，母亲也会替我撑腰的。” 她先晏既一步朝前走，他很快也追上来，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午后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在沉睡着。 而李夫人坐在殿中，以金钗拨弄着香炉，闲闲度过这个午后。 望见观若与晏既，她像是早知道他们此时就会来，很快温柔微笑起来，“明之，阿若。” 是长辈先同他们打了招呼。 更兼称呼亲密，观若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她行下了礼去，“见过夫人。” 李夫人嗔怪地望了晏既一眼，他便忍着笑，将观若扶了起来。 而后她又道：“阿若，到了此时，还要唤我为‘李夫人’么？过来我身边。” 语气十分亲切，一下子缓解了观若心中所有紧张的情绪。 观若顺从地走到了李夫人身边去，在她身旁坐下，此时是为人审视，她总归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李夫人携了她的手，静静地望了她片刻，而后才道：“瞧着是清瘦了些了，这段日子你过的辛苦。” 这句话说的，仿佛她们之前曾经见过一般。观若一下子走了神，只在心里思索，究竟是什么时候她们有可能见过。 入宫之前没有可能，梁宫陷落之后也没有可能，若说入宫之前，她只有比现在更瘦弱的。 像是知道观若疑惑，她很快解释道：“从前你在阿翾身边，她绘过你的画像寄给我看，是她亲手画的。” “毕竟是我将来的儿媳，我总是有些忍不住要好奇的。阿翾的画也算是天下一绝，不过，你比画像上更灵动好看。” 这句感叹十分真心，可观若仍然沉浸在她之前的话里。原来萧翾也是为她作过画的。 她心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有些人即便逝去，也是会一直活在旁人的生活里的。 从前于观若而言这样的人只有文嘉皇后，如今萧翾也不在了。 李夫人又望晏既一眼，埋怨道：“我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心疼人，总归是委屈了你了。” 李媛翊能一下子发觉她梳的是妇人发髻，李夫人当然也可以。 观若总觉得她是意有所指，一瞬间红霞生于两颊，越发如春花一般娇嫩欲滴了。